庄玠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他把活人称为实验品感到不适,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他问道:“什么叫自然选择的方式?”
“很简单,就是看命。”白遇河换了种通俗的解释,“研究所对每一个志愿者进行改造前,会详细分析体能数据,对比基因链和R基因的适配性,尽最大可能保证实验的成功率,毕竟每一个优秀人才都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在没有数据支撑的情况下,黎宗平想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变种人军队,就必须找大量实验品,用大量死亡率为他的成功铺路……我听说你们村上报过失踪人口?”
徐政委看向身边的维族老人,老人沉默了一下,喉头微哽:“对,他抓走了我儿子……”
“具体情况说一下。”蒋危沉声道。
“那人几年前来,给我们钱,说要盖房子,给的比县城包工头给的多,村里好多年轻人都去了。后来房子盖起来,那些去干活的人也没回来,有人去问,他就说签了合同,合同没到期不能走,村里人哪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字都不认得……”
老人缓缓将脸埋进掌心里。
雪山岑寂,天光朦胧,偌大操场上只有柴火哔剥的声音。
白遇河十分没有情商地说了一句:“你儿子很可能已经死亡了。”
贺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安抚道:“老爷爷,您放心,我们是警察,警察就是给人民主持正义的,我们一定把您儿子找回来。”
白遇河也回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微妙。
“先带老先生回营房休息吧。”陆则洲说,“徐政委,麻烦把北峰地图准备一份。”
等徐政委把老人带走,训练场上就剩下行动组的人,白遇河这才转向贺延,颇富警告意味地说:“不要随便予人承诺。我们不能保证把人还给他,接受基因植入会面临巨大的排异反应,如果这个人还有命活,说明他是一个完美的实验品,这是国家财产,理应接受下一步训练。”
贺延脸色变了变,以他的身份,本来不该质问白遇河这个级别的领导,但冲动之下还是说了出来:“参加英才计划的志愿者好歹都是自愿的,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也要为国家牺牲吗?”
“为了进化与进步,牺牲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白遇河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兀自往营房去了。
火光里,庄玠抬了抬头,视线飘落在他那身的白大褂上,若有似无地看了很久。
蒋危约莫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一时有些郁结,但这事不好拿出来说,两个人难得保持一个月没有吵架,就快创纪录了,他不想再因为周师兄的事跟庄玠置气。
憋着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一转头,就看见几个当兵的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人人手里飘着两页扑克,竟然还玩起了牌。
这次行动组抽调的特种兵,大部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雪鹰大队隶属成都军区,常年在川藏一带的雪山高原作战,队伍里也不乏优秀的变种人,随便一个队员军功章都能挂满一面墙。他不指望手里的兵给他长脸,这些人也别给他丢脸啊!
蒋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帮熊玩意儿,把烟往火堆里一抛,拍拍裤子站起身,走过去一人屁股上来了一脚,“起来,集合!”
十几个人哗啦一下站起来,一边列队,一边频频往篝火边看。
这时候天色刚亮,贺延闹了个不愉快,跟同事商量着也去睡了,就剩庄玠还坐在那,曲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玩手机。
好看的人不管到哪儿都养眼,他坐在一簇光里,深黑色的背影映着身后雪山,极冷淡的色调,天然就是一道风景。那群特种兵纯属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就顺便欣赏一下,反正不看白不看。
“看什么看?!”蒋危顺着这些人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去!面朝营房,整队!”
第28章
因为多看那一眼,队里每个人收到了负重五公里的奖励。
山谷朦胧的晨光里,多了一群怨声载道的倒霉蛋,绕着操场,悲愤地喊着口号前进,蒋危对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毫无愧疚,背手站到操场边,叼了颗烟吞云吐雾。
负重跑没什么好看的,借他一个胆也没人敢偷懒,蒋危兴致缺缺,就把目光飘到一边,不露声色地欣赏起庄玠的背影。
这人真是看多少年都看不厌,蒋危有时候看电视剧,那些老头老太太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还能手挽手去看电影,难舍难分的样子,他只觉得荒谬。但要是把这事放在自己身上,他又觉得很合理,就算他到八十了,肯定还想跟庄玠黏黏糊糊地抱一块,每天抱着不撒手,要是精力允许,他还能把人按在墙上玩几个最喜欢的体位。
不过眼下明显不是想这种事的好时候。
他看见庄玠低下头,摆弄着手里一个什么东西,细长的脖子从后领口里滑出来,低温刺激下更显苍白,几乎可以想象后颈侧腺体那一部分的皮肤有多柔软。这让他有种立刻咬上去的冲动,就在这里,让雪山见证他们的结合。
蒋危咬着烟蒂猛嘬了两口,让烟草味驱散掉那些不正经的想法,抬步走过去时,他才看见庄玠手里的是一枚警徽。
听到脚步声,庄玠就把东西收进衣服兜里,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岭。蒋危挨着他坐下来,想摸摸他的后颈,又怕一发不可收拾,只好悻悻地把手揣进怀里,问道:“累不累?上楼睡一会儿去。”
庄玠摇了摇头,清淡的眉眼间看不出悲喜,“在车上睡饱了。”
尽管庄玠没说什么,蒋危还是从他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一丝负面情绪。他得想个办法把人哄高兴点,目光逡巡一圈,总算找到个好东西:“别在这坐着了,走,带你打靶去。”
军区大院长大的小孩,没有几个不爱这玩意儿的,九十年代的时候电脑刚开始普及,大院门口有个网吧,每天下午放学都有一群人挤在里面玩反恐精英。
蒋危八岁偷摸他爷爷的枪,十三岁打靶已经能稳中十环,在一众荷枪实弹的警卫员里毫不逊色,让人总算找到他“长得结实”之外第二个优点,这个天赋一直伴随他高中毕业进入部队。
庄玠第一次碰枪不是在警校,是被他拉到靶场,蒙着眼睛把枪塞到手里的。蒋危坏心眼地骗庄玠那是玩具枪,哄着他扣扳机,直到子弹击打在钢板上,响声震天,蒋危就一把抱住他因为惊惧而颤抖的身体,轻轻摸这人的背脊,志得意满。
那个时候的庄玠很好骗,虽然天天板着张脸,但对亲近的人完全没有防备心,总是一次次地上当,然后还要被始作俑者抱在怀里再欺负一次。
高原缺氧,操场上那群兵跑完下来,个个累得气喘,结果听说他们队长要打靶,一下都不休息了,吵吵嚷嚷地赶过来凑个热闹。
蒋危找徐政委要了枪,88式,现役最常见的狙击步枪,精度高,易携带,对环境要求低,在雪山高原这种地方用得比较多,徐政委给了五盒子弹,刚好够整个大队一人打两轮的。
子弹分发下去,有个从其他大队调来的新兵,看了蒋危一眼,“队长,你不打吗?”
“蒋队上了谁还好意思上,看看你那成绩不嫌丢脸吗?”队里一个叫乔进的把他往靶场推,扭过头边走边说,“咱们先打,哥你等会再来。”
蒋危往后仰了一下,靠在石墩上,眼里浮现起微微的笑意。
这群没眼色的,把他原本的计划打乱了,但庄玠已经站起来,两手插进兜里走到靶场旁边,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蒋危很喜欢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瘦长锋利,高直挺拔,像停泊在四明湖上的水杉,天光冷水中才能照见芒刃的弧度,拥有一切冰期孑遗生物的不可求感。
行动组几个特种兵打完十发,互相对比着靶纸,说谁进步了谁有失水准,一回头看到庄玠在那,就招呼他:“庄队长,你也来试试吧。”
警校有至少一个学期的武器学习,但以25米固定靶居多,一般只用手枪,跟部队的训练强度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当兵的也坏着呢,知道自己打靶占优势,故意让庄玠来打两枪,想把那五公里丢的场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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