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洲脱了手术服,低着头,鞋尖捻过地上的香烟蒂:“我以为你们……”
“没有。”蒋危有些生硬地打断他。
陆则洲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继续道:“白院长以前是做这方面研究的,我在他那看过相关论文,507所作为所有变种人的塔,由它匹配出的向导与哨兵终生结契,为了确保变种人对国家忠诚度,基因序列在书写的时候就设置了排他性,所以如果你们没有标记,每一次做……”
“很疼,排异反应很严重。”蒋危习惯性地去摸烟,把烟盒倒过来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陆则洲掏出自己的递过去一根,蒋危点上烟才慢慢开口。
“他申请参与实验的搭档是警校一个师兄,你应该听说过,姓周,三年前在9·22案里牺牲了,当时部委还给组织开办了追悼会。”他仍旧看着窗外,背脊紧绷,“我递交申请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那一期筛选出的十个人接受了基因植入,我是下一期,所里要求两人一组,很多人都是提前找好搭档去的,我找不到搭档……”
蒋危停了一下,慢慢地说:“实验很成功,塔给他的编号是4207,他有自己的哨兵。我不能做4207的配偶,所以我选择成为他的储备粮,未来……将会在4207的配偶死亡后合法继承他。”
陆则洲把这几个字揉碎了,在脑海里细细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三年前,军委向驻京几个部队下达过一道秘令,各军接到的指令不同,38军执行任务的地方就在延庆……
他转过头,蓦地盯紧了蒋危,“所以你把他的配偶杀了?”
蒋危沉默着把烟灰磕到窗户外。
这种情况下,沉默一般代表着承认。
陆则洲的神色一点点变化,从难以置信到震惊,话到嘴边就要冲口而出,又压低了声音:“你为了继承他,杀一个珍贵的变种人?你知道国家造一个这样的人要费多少功夫,投入多少科研资金吗,疯了吧。”
“你娘的,我在你心里是就这种人?”蒋危拿下烟,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陆则洲一下语塞,心里想点头,直觉又告诉他不能点头,于是僵着脖子左右晃了下脑袋,显得有些滑稽。
蒋危一看这副表情就他在想什么,冷冷地瞥了陆则洲一眼,转过身去:“他一直怀疑是我做的,不让我标记他,那时候我基因改造还不到半年,没有向导,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那个车里有放射物,我要知道,我肯定给他好好治……”
他把烟纸一层一层剥开,展平,看早上六点的风吹散剩余的烟草,情绪突然变得激动。
“他妈的,他为那个师兄跟我过不去,他让那人碰他,不让我碰,我跟他多少年,那姓周的跟他多少年?!我走了四年……就四年,四年!他就跟别人好上了!”
四年有多久?久到足以改变一切。
四年又很短,短到不足以放下一切。
对一个人是日新月异,对另一个人是沧海桑田。
蒋危把扬空的烟纸揉起来,夹在指缝里,脸埋进掌心,一点点汲取烟草的味道。
“你那时候申请调回京,原来是为这个。”陆则洲叹了口气,目光动了动,似乎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突然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
“你干什么?”蒋危回头盯着他。
“我想起一件事,”陆则洲飞快地点着屏幕,“我记得所里要求两人组队申请,是为了更好处理性冲动问题,尽可能让志愿者自由选择的配偶,但当时符合条件的女兵、女警数量远远不够,所以有很多人都找了男搭档,然后申请大量的抑制药剂,生活中各过各的……找到了。”
陆则洲把手机拿起来,往下滑动,一条一条给蒋危看支出记录:“三儿离开基地的两年半,一共向所里申请了730支抑制药剂,按照药剂需求规律来算,这个量足够他用三年的,也就是……完全度过不可自控的三年危险期,在那以后只用按月领取。”
蒋危盯着手机屏,喉结上下滑动,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俩没好上,很可能就是表面情侣,你……你们第一次的时候,没有感觉吗?”
蒋危小小地惭愧了一下,当时光顾着生气了,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他拿过陆则洲的手机仔细看,看完了把屏一关,抛回去。
“哎,老二。”陆则洲轻轻踢他,“你到底干没干那事?是就坦白认错,大不了给死者家属多赔点,不是也别逞英雄,什么都往身上揽,等三儿醒了好好解释一下。”
蒋危低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解释不了,我没做错。”
他直起身把衣领整理好,走到抢救室门口,似乎想推门看一看里面的情形,手在门把上搭了一会儿又收回来,揣进兜里,身子微微后倾靠到墙上。
然后很轻很慢地叹了一口气。
第21章
庄玠恢复意识的时候,正逢日落京城,下午五点的霞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半边脸上,光并不强烈,有一种暖融融的熏蒸感,温和旖旎。
他没有睁眼,仍旧维持着平躺的姿势,病房外刻意压低的对话飘进耳朵。
“……后续调血直接拿不用上报,从医院报批太慢了,申请表电子版传给我,我给你批。”
“不走流程你怕丢官帽,人出了事我让你丢脑袋。”
“监控你们医院有几个人看过了?”
站在外间的跟蒋危说话的那人,应该是医院一个领导,犹豫了片刻道:“首长,咱们这行,说句难听的,看这个就跟看解剖图没两样,回头就忘了,您别往心里去……要说还有谁,就是西城那个贺警官,当时是他辨认的。”
“把人给我带过来。”
庄玠忽然睁开眼,准确地捕捉到摄像头的位置,低声喊道:“够了!”
摄像头连通着看护室的电子屏,短暂的沉默后,蒋危很快推门进来,看到庄玠醒了他第一反应要扑到床头,又猛然想起监控的事,腿脚僵了一下,最后有点局促地站在了门口。
“闹完了?够了吗?够了就闭嘴!”庄玠微微偏过头,脸埋在雪白的枕头里冷冷看着他,“除了乱发火迁怒人,你还有点别的事干吗?”
医院的院长也跟进来了,看到庄玠有些尴尬地别开脸,院长什么都没说,但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庄玠脸色更加难看,那种在权势强压下小心隐藏着异样的目光,隐晦而又带着锋刃,像在看那些高官的情人,让他如芒在背。
蒋危递水过来的时候,庄玠直接将水杯摔在了地上。
蒋危当着外人被落了面子,脸色变了变,什么也没说在床前坐了下来。
凳子摆的位置离床有一段距离,他看着庄玠的脸色,轻轻把凳子往前拖拖,再拖拖,直到离床只有一步之遥。他还想再往前,甚至想坐到床上去,目光在床沿逡巡着寻找空地,庄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蒋危立刻停下,呆在一步外的位置不敢动了。
庄玠手腕上裹着纱布,搭在发热垫上,输液管沿着苍白的手臂绕了一圈一圈,在两人之间小幅度晃荡。蒋危想摸摸他的手,问他疼不疼,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如自己割开动脉感受一下,最后他把手伸到床沿,摸了摸堆在庄玠手边的被子:“头晕不晕,有什么不舒服吗,跟医生说一下。”
庄玠什么也没说,默了半分钟,有些厌倦地转过去,合上了眼。
蒋危从他这得不到回应,就转头去看监护仪的数据,确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打个手势让院长出去,起身关了监控探头,然后又走回床前坐下。
他低头想了很久,潜意识里不愿提视频的事,又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让庄玠安心,半晌开口道:“开摄像头是医生要随时观察情况,你别怕,我关掉了。昨天晚上的监控也洗了,我亲自盯着洗的,只有医院这些人看过,谁敢说出去……”
庄玠闻言掀起眼皮,用并不意外的目光看着他,淡淡道:“说出去你就怎样?挖人眼珠子,还是送他去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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