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的雨下到半夜方停,后几日都是晴天,到了初四,宫中都换了纱衣。
这日,檀韫穿的是凝脂色,曳撒的绣样是芍药。皇帝在正殿和臣工议完事,见了他,便应上了景儿,说:“自初四后,到处都在办席赏芍药花,听说今儿皇姐也办了赏花宴。”
宫里今儿也办了,主持的是淑妃,但皇帝没赴宴,这会儿他这么一说,檀韫便说:“那给您换身便服,咱们去长公主的赏花宴。”
说干就干,皇帝利落地换了身团领云纹袍,檀韫也把描金乌纱帽摘下来,换上网巾,熟练地出宫去,随行的有是观、翠尾和小队锦衣卫,都着便服。
长庆长公主的赏花宴设在西郊的捧霞山上,她在那里有一处庄子,但年轻人去了也不拘泥赏花,可以在山上畅玩。她办宴会也不是为着当媒婆,就是日子无聊出来走走,顺便看看雍京的漂亮孩子们,眼睛也畅快。
今儿傅濯枝也大驾光临,让长公主好一顿调侃,直呼大佛降世,她要跪地相迎。傅濯枝不仅不臊,还压着长公主往地上摁,姐弟俩掐起来,堪堪被傅山游劝住。
“弟啊,你就直说了吧,是不是有对眼儿的姑娘了,否则怎么肯屈尊前来?”长公主扶了下被孽障摇歪了的花冠,气喘吁吁地瞪着左前方的人,“扇子还我!”
傅濯枝仪容端正得不像才打了一架的样子,黑发飘飘,面如清雪,气儿不带喘的。他今儿穿的是一身海天霞,再摇一把华丽璀璨的孔雀扇,徐徐向前时侧脸瞥一眼过来,脑后是廊边开的正艳的白粉朵儿,长公主就想起那句诗。
“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①”
那妖孽悠悠地摇着扇子,说:“姑娘,满山最漂亮的人都在这儿了,我跟你俩谁对眼儿啊?”
长公主难得从这孽障嘴里听到半句人话,径自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后半句给忽略了,凤眼露出点笑意,“不要拿我作比较竿子,否则娶不上媳妇儿,我可不负责。”
长公主第一美人,容冠大雍。
傅濯枝也觉得她美,但不愿克制一张坏嘴巴,闻言轻嗤了一声,被耳尖的长公主一巴掌拍上他的背,啪!
又要掐架,傅山游叹了口气,及时伸手将气势汹汹的长公主拉回身边,轻声细语地哄了两句,哄得阿姐顺竿子就爬,挽着他问:“阿弟,你说,我是不是最美的?”
傅濯枝谴责:“他看不见,你忍心骗他?”
“傅鹤宵,我撕烂你的嘴!”长公主出离地愤怒了。
傅山游倒是半点不介意,眼睛侧向傅濯枝的方向,说:“兄长看得见,那在兄长眼里,谁才是最美?”
长公主不知内情,自然听不出傅山游话中的逗趣儿,戴着金钏的左臂往廊外一指,冷冷恐吓道:“说不出来,或是乱说,就地埋了!”
这问题不能胡乱回答,傅濯枝颇为认真地说:“檀驰兰啊。”
傅山游笑了一声。
“檀驰兰?”长公主惊讶地捂下嘴,不是因为这个答案,而是因为说出答案的是傅濯枝,不过转念想起檀驰兰的模样,也就觉得没多惊讶了。
长公主想起两年前,她踹了驸马回京,是个下雨天,陛下来城外接她,她坐在车里放眼一瞧,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个人,红伞,青衣,袖摆飘飘就是个美人像,果然,靠近了一瞧,以前的美人坯子长开了些,修成瑶池仙了。
“驰兰是美,”长公主喜爱地说,“还很香。”
傅濯枝不冷不热地说:“你怎么知道?”
“他抱过我啊,都钻怀里了,他香不香我还不知道?”长公主细细地回味着,“兰花、牛乳、龙井……想吃花茶酥酪了。”
傅濯枝把扇子摇出了飓风,说:“等我下回进宫吧,告诉陛下你觊觎他跟前的人。”
长公主一叉腰,丝毫不惧地说:“美人儿就摆在那儿,陛下不要,还不许别人争去?”
“有道理。”傅山游说。
烦,傅濯枝摇着扇子,正想骂这一男一女,一个女官就从后头追上来了,行礼后对长公主说:“殿下,有人瞧见陛下和檀监事上山了,都穿的便服。”
“嘿,我正儿八经的帖子他俩不要,偷摸地来,真有意思。”长公主话里嫌弃,面上却止不住地笑了,她回身走了段路,突然想起自己漂亮的扇子,转身要去抢回来,结果发现傅濯枝不见了。
“……”长公主拽了下傅山游的臂弯,“闹鬼,傅鹤宵人呢?”
女官往上头一指,说:“殿下方才说话的时候,世子爷就‘咻’地跳上廊檐了。”
长公主呐呐道:“尿急了还是又犯病了?”
傅山游感觉到长公主疑惑的目光,笑着说:“或许是见不得人呢。”
第20章 捧霞山
为着避免麻烦、不引起轰动,檀韫一行人是偷偷上山,下饺子似的翻墙进庄,可惜还是被长公主截住了,一行人被长公主一个人包围在墙根。
“皇姐。”皇帝识时务地讨饶,先一步上前揽了下长公主的肩膀,温柔地说,“你今儿的翠翎妆真美,这样精彩的艳色,也只有皇姐才压得住。”
妆美,人更美,还能说出妆容的名字,长公主挑不出茬来,故意紧绷的脸一下就笑开了,“今儿真是好日子,不仅鹤宵来,陛下也驾临了,”她看一眼皇帝的后头,温柔地说,“驰兰也来啦。”
“殿下金安。”檀韫向长公主行礼,浅浅笑了一下。
长公主先前嚣张,真当着皇帝的面,又不敢撬墙角了,只得体亲和地回复了一记极美的笑,就没盯看檀韫了。
姐弟俩一起往前走,皇帝问:“那崽子该不会是来撒疯的吧?”
“那崽子”自然是傅濯枝,长公主告状道:“我觉着他是,一来就奚落我,还打我,把我的扇子都抢走了!”
这姐弟俩最爱玩闹,一不小心就得掐架,皇帝早习惯了,自然不会当真,叹气道:“那就是个活祖宗,前些日子把朕也气一跟头,咱们一起退避三舍吧。”
长公主问什么事儿,皇帝就把傅濯枝入宫请婚的事情说了,长公主闻言噗嗤一声,说:“依我看啊,他就是不想娶妻,所以先说梅五,再说明月儿,都不能娶,存心闹您呢。”
“北境也回信了,英国公洋洋洒洒地骂了鹤宵一大篇,但就是没一句实在话,跟朕打马虎眼呢。”皇帝简直头疼,摆摆手说,“朕是懒得管他了,先前还说给他指一门婚事,等成家了,说不定能稳重些,但后来一想,谁家姑娘管得了他?别给人家好好的姑娘气撅了,干脆先让他混账着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着傅濯枝,十分的同仇敌忾,一行人顺着青石径往前走,看见傅山游站在月洞门前的古树下,长身鹤立。
皇帝在傅山游行礼前扶住他,把人瞧了瞧才说:“行,没瘦,你大哥呢?”
“早跑了。”傅山游被皇帝摁了下后背,跟着一道走,“许是怕您怪罪,也怕再惹您不高兴,不敢见您。”
皇帝不相信,嗤笑道:“他何时要有这样的乖觉,朕真要烧高香了。”
傅山游无奈地笑一笑,一行人走到前边的院子里,围桌叙话,他坐下慢悠悠地喝了两杯茶,抱歉地说要去东圊,皇帝见他没带长随,便让檀韫领着两个锦衣卫同去。
两人并肩出了院子,路上说话,傅山游提起琵琶,问檀韫可还好使?
檀韫那日回去就试了一曲,不好意思说自己爱不释手,矜持地说:“好使的。”
一路闲聊着去了东圊,傅山游出来后却不想立即回去,对檀韫说:“庄子里都逛得差不多了,驰兰可否陪我去外面走走?”
没什么不可,檀韫让一个锦衣卫去回禀,和傅山游一同出了庄子。
人都聚集在前山,这会儿场上正在赛马,场边为了群观众,男男女女的声音搅和在一起,十分的热闹。两人往后山走,越走越清净,路边的花都开了,有白朵和红朵,夹杂热烈地绽放在野草间,一派凛然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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