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哪里去,似乎不必锦衣卫操心!倒是你们,把内阁围得如此水泄不通,到底是想做什么大事?!”
音色俱厉,掷地有声,就连看守内阁的其余侍卫都被惊动,纷纷转过头来。为首的太监立即走了过来,似乎是想迅速控制住局势。但穆祺只看了一眼,立刻就是怒火上涌,不可自遏!
“黄尚纲,你居然也在这里!”他大声怒喝:“皇帝无论如何,总是对你得起的吧?你们东厂竟然也敢造反?”
老子被老登揉搓成这样,都不敢随便掀桌搅乱天下局势;你这全凭宠幸上位的阉人,竟还妄想着西苑里的那把交椅?!
奶奶的,早知道老登手下这么不安分,老子就先下手为强了!
黄尚纲黄公公目瞪口呆,刹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等到他震撼的大脑终于分析清楚了世子的怒斥,一瞬间生出的居然不是愤怒与恐惧,而是无可言喻的荒谬:
“咱家怎么能造反!你自古见过东厂造反的吗?”
太监造反了有个蛋用啊?蹬腿之后把皇位传给对食么?
穆祺理直气壮:“你带兵进宫,包围内阁,还敢说不是心存异志!东厂当然没有造反的先例,但你别忘了,昔日堡——英宗朝时,总督京师兵马的太监曹吉祥可是做下过好大的事!”
作为以一己之力拉低本朝下限的叫门天子,堡宗皇帝的政治水平是一向发挥稳定,菜得永远不叫人失望。在他的英明治理之下,曾参与夺门之变的宦官曹吉祥阴养死士,暗中坐大,最后竟悍然发难,率军攻入皇城,沿途斩杀不少勋贵文官,险些掀动叫门天子的皇位。而堡宗也就此成为本朝数百年以来,唯一一个几乎被太监篡位成功的皇帝。
说实话,以高祖设计的分权制度之严密苛刻,以本朝皇权之强盛稳固,安坐皇位数十年的太平天子居然差点被宦官翻盘,这在政治发展史上,恐怕也是千百年独一份的奇迹。只能说堡宗就是堡宗,总能轻而易举突破人类想象力的下限,臻至前所未有的境界。
太平天子被宦官翻盘算什么?你见过大一统皇帝自己上门给蒙古人送菜的么?没见过是吧?堡宗就叫你们开个大眼,从此知道天高地厚,不要自以为是!
当然,当今圣上无论如何不能与堡宗相比,但既然有此先例,你就不能说太监造反是绝无可能,世子的怀疑是毫无道理!
黄公公一时语塞,随后气急败坏:
“休得血口喷人!咱家是奉了旨意,到内阁清理东西!”
“旨意呢?”穆国公世子直接把手往前一伸,又忽的生出警觉:“等等,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要圣旨,咱家给他写一张’?”
黄公公愈发愤怒了:“世子怎能这样污蔑?若要凭证,等清理之后,咱家可以与你一同面圣!”
穆祺呵了一声,不以为然:“你说清理就是清理?敢问黄公公,你要到内阁去清理的是什么?”
这句话平平无奇,但满火气上头的黄公公却猛地噎住了。他憋了半日,一张脸越涨越红,却始终是半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满头大汗的站在原地。如此以来,不但世子的眼神越发不对,就连一边的锦衣卫都开始神色诡异了。
……仔细想想,黄公公调人时也的确只是说了句有旨意而已,可从来没有解释过旨意具体的内容啊。
——卧槽,卧槽,不会吧?
黄尚纲将手下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不由大为叫苦。显然,瓜田李下暧昧难当,要真让手下生了疑心,他非得被扒一层皮不可。可是——可是,要是真泄漏了今日清理的真正缘由,他被扒的可就不止层皮了!
解释不了缘由就回不了嘴,正因为此,面对穆国公世子这咄咄逼人的追问,他竟然是一句话也辩不出来!
天爷呀,这份差事可真是坑死了人了!
眼见着局势已经渐渐不可控制,黄公公百思无法,只能咬着牙强行转移话题,至少先料理了穆国公世子这个威力无穷的破坏源:
“咱家接的旨意,怕还用不着世子过目审核。再说了,内阁这么多重臣,都是老老实实听旨候查,世子为何要特立独行?”
他向值房外众人围聚之处一指,表示自己绝没有僭越强迫之意。世子则轻轻呵了一声,同样向内阁值房边跨了一步。他大概是想愤然怒斥锦衣卫挟持重臣的无耻举止,但目光一一扫过几位群聚的重臣——兵部陈侍郎、刑部赵尚书、工部吴尚书等等——神色却渐渐迷茫了。
显然,这些重臣并没有什么紧张畏怖的神色,有几位脸上甚至还饶有兴趣,显然是吃这个瓜吃得相当开心。而且……
他木然片刻,终于缓缓出了口气,不能不承认自己的失误:
“……公公说的是,我应该是鲁莽了。”
黄公公冷笑:“怎么,现在知道自己出差错了?”
“我应当向公公赔罪,公公绝不是造反。”世子很诚恳的说:“毕竟,造反这种事情都是以快打快,一动手就要控制住中枢的要害。而现在被围在内阁的这几位大人嘛……”
他想了一想,实在找不到更委婉的说法,只能硬憋出一句:“……都是比较无害的。就算控制住了,对谋反也是没有什么帮助的。”
正在吃瓜的几位重臣:??!!!
等等,你说的“无害”是特么几个意思啊?!
你他妈阴阳谁呢?!
老子就这么无足轻重,连被谋反暗算的资格都没有是吧?!
果然是破坏力无穷的癫公,仅仅一句话的功夫,所有人便同时破防了!
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说自己对谋朝篡位有大用,所以只好齐刷刷的怒视穆国公世子,眼神里几乎要迸射出火花。世子明显也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找补一句:
“当然,在下也是一样的无害,所以应该不会妨碍什么。”
显然,与穆国公世子并列并不能消弭大家的怒火,重臣们的眼神越发可怕了。
黄公公长叹一口气,感到了某种难以解释的疲惫:
“……算了,不要再说了。依旨意行事,开始搜查吧。”
·
相较于前几次悄悄咪咪且马马虎虎的清查,这一次检查得就详细得多了。十几名锦衣卫与太监来回搬运杂物,一一检查清点;上下翻找之后,连不知何时被遗漏在纸堆里的干包子都摸了出来,顺便还附带着老鼠一个,蟑螂数十只。因为圣旨所限,所有人都只能站在原地不能动弹,硬着头皮看这些活泼多样的小生物满地乱爬,顺带着在暗中咒骂吃完零嘴后不收检的各位前辈。
这样仔细的抄检,终于是翻找出了要命的东西——在清点工部吴尚书常用的一张书桌时,锦衣卫抖开草纸,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精美纤薄的绘像彩纸。
……穆祺一看就知道,这是《西苑春深锁阁老》特藏版赠送的夹页,只有一口气抢下了首发版的大客户,才有资格在大书商手上拿这么一本作纪念。
而在他身边,吴尚书的脸立刻便失去了血色。
第44章 忠臣
因为皇帝并未明白宣示, 所以即使抄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黄公公也不敢擅作主张;只是取了个机要信封亲手将彩纸封好,还派人去叫与他同担此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既是通气,也是共同分担。
内阁值房分为南北两处,一处是当值学士重臣办公, 一处是批红的司礼监秉笔们暂歇。为了撇清干系, 司礼监的下处便是由指挥使陆文孚负责查点。通传后陆文孚匆匆赶到,只粗粗扫了那张彩纸一眼, 脸上便同样也是赤橙黄绿, 精彩纷呈了。不过到底是陛下最信得过的心腹,从湖北老家带出来的奶兄弟。陆文孚默然片刻, 还是主动扛起了这个责任:
“这种东西,做臣子的哪里敢看。封好后送到宫里,请圣上御裁吧!我与厂公一同署名。”
黄公公连称不敢, 然后立刻命人取过朱笔,依此在信封上画押签字,又借着火烛烤化了蜂蜡, 仔细沾粘封口, 搞得是郑重其事,仿佛还真像是在处理什么大逆不道的文书。但很快,搜查司礼监下处的锦衣卫便来复命了, 手中还各拎着几个布袋——全是司礼监太监们私藏的话本碎片, 基本可以凑成一个系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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