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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出门,李昭漪带上了春糯。
这小太监很有意思。
李昭漪从前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宫女和太监,宫里的太监,要么仗势欺人,要么唯唯诺诺,总是走极端。但是陆重、德全、春糯,他们打破了李昭漪的印象。
春糯今年十五岁,圆脸,长相稚嫩。
他做事挺冒失,但是对李昭漪又很上心,不大的人,整天絮絮叨叨,李昭漪被他念得头疼,但又有些动容。
他一向对对他好的人生不起气。
春糯是被卖进宫的,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
说起这话的时候他故作轻松,但脸上却难掩落寞。李昭漪试探着说要放他走,他倒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小声说:“不了吧。”
他还没完全长大,却已经懂得因为身体的残缺而自卑。
现在,他反而适合呆在宫里。
李昭漪默然。
但是春糯又说:“遇到陛下,奴才已经很幸运了。”
李昭漪给他吃,给他穿。
在澄明殿伺候,不用担心被打骂,也不用如履薄冰。其实大多数人来了都不愿意走。
春糯也不愿意。
他眼里,李昭漪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
“你的小跟班又在瞪我了。”云殷和李昭漪共乘一骑,他坐在李昭漪身后,声音慢悠悠的,听不出是生气还是漫不经心的调侃,“陛下,您有什么头绪么?”
李昭漪:“……”
他说:“我劝过了。”
他劝过了。让春糯少惹云殷,毕竟他都不敢惹云殷。
但是他越劝,对方越觉得云殷是个强迫他还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李昭漪没办法,云殷又不是银子,总不能人人都喜欢。
云殷一笑。
他倒没生气。纯粹的不在意。
春糯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像是马场上漂浮的烟尘。能看到,但不会被牵扯精力。
李昭漪开心就好。
而李昭漪也的确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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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殷第一次发现,李昭漪骨子里除了倔,也有点野。
他其实胆子很大。从陆重是他师父,但他忤逆他私自跑回来就能看出来。云殷带了他几次,他的骑术就愈发熟练。云殷一个不注意,他就跑到了老远的地方去。
云殷骑着马慢慢地踱着,眯着眼看他自从远处骑回来。
墨发飞扬,眼睛里带着灼灼的光,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马儿嘶鸣,李昭漪到了近前。
“我再跑一圈。”他对云殷说。
是询问意见。他总是喜欢用这样的语调。
陈述式,放得温软。尾音像是带着小钩子,无意识的撒娇,不答应他都不行。
云殷倒是很想答应他。
但是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们说好了,一会儿还要去猎场看看。
李昭漪小声地说“哦”。
他这个样子,云殷又忍不住驱马靠近他。
人抱到自己身前,紧紧地圈着,云殷的唇落在他的耳侧,细密的吻。李昭漪刚跑完一圈,还有点热,他想挣不敢挣,小声地说:“别抱了。”
又说:“还有人呢。”
声音带着点羞涩,却不是不高兴。
云殷的心突然就跳得快了一拍。他没有说话,只是圈着李昭漪。马儿在原地打着转。
李昭漪有些疑惑地扭过头。
云殷看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骏马嘶鸣的声音。
两人同时抬起头,李昭漪怔了怔,云殷却是立刻回过了神。
*
李昭漪纯粹是被马蹄声吸引了注意力。
但是一抬头,他才发现,或许更能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马上的人。
这是一张温润儒雅、清逸卓绝的脸。
男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青白色的长袍,身形挺拔,气质风流。李昭漪看得出了神,就见对方的那双清润的眼睛弯了一弯。
对方似乎……也在观察他。
李昭漪怔了怔。
他起先以为对方是没认出他。
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
这里是皇家马场,能进来的不是皇室旁支就是朝中重要的大臣及家眷,前些日子刚举办了生辰宴,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见过他的。
更何况,他这会儿和云殷在一起。
若是京中子弟,不应该认不出他,还用这样的目光打量他。
李昭漪这么想,另一边,云殷证实了他的话。
他道:“什么时候回的京?”
语气并没有什么惊讶,也没有敌意。
李昭漪心里有数。
这应当是云殷从前的熟识。
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找个借口离开,云殷却没松开他。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回答的语气倒是很自然。
“今早。”他道。
他顿了顿:“没带什么人,想着就住一段时间。本来要去你府里找你的,结果下人说你来这里跑马了,就过来碰碰运气。”
云殷挑了挑眉。
他不再多言,低头对着李昭漪介绍:“陛下,这是江南颜氏的家主,颜珩舟。”
他轻声道:“颜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做的是茶叶和瓷器的生意,不仅在燕朝各地都有着自己的商铺,也替朝廷将货物卖给外面的一些部族。”
“他不常来京城,您可能没见过。”他顿了顿,神色如常,“他也是……臣的故交。”
“或许,您听说过。”
话音落下,李昭漪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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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漪当然听过颜珩舟的名字。
他敢说,这个京中,应当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
当年李昭漪被立为太子,东宫共有三个伴读,各个皆大有来头。云殷自不必说,宁远侯幼子常梓轩,现如今在大理寺任职,不说混得如鱼得水,也是八面玲珑。
而宁远侯本人,也在朝中颇受敬重。
三个人里,最神秘,也是最让人意外的,就是面前这位颜氏家主。
颜氏世代经商,常居江南一带。按理说,是不应该跟京城产生交集的。颜珩舟之所以能成为伴读,只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的原因,那就是他的姐姐。
当年,睿德帝的弟弟宜亲王迎娶颜氏女。
婚事在京中风光大办。只是宴后,颜氏将幼子主动留在了京中。
名为伴读,实则,却是质子。
颜氏富甲一方,在江南几乎成了“土皇帝”。睿德帝本就对其心存忌惮,颜氏一举是表忠心,但是谁也没想到,颜珩舟在京中,却过得并不憋屈。
他是有名的才子,而李昭钰恰恰也喜好吟诗作画。
论起亲疏,其实颜珩舟和李昭钰的关系是最近的。而与此同时,睿德帝也很喜欢颜珩舟。
他有一张太会说话的嘴。
不同于常梓轩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颜珩舟的善解人意,是真正的如水般无声。他是真正地,靠自己在京城站稳脚跟的人。
也正是因此,曾有人猜测,颜氏将继承人留在京中,到底是迫于无奈,还是……
有意为之。
毕竟,当年颜家的这门婚事,也不是非结不可。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李昭漪知道的也并没有这么详细。
他从陆重那知道颜珩舟的时候,对方已经自京中离开,回到了江南——
是的,这位太子昔日的伴读在最后的夺嫡之争时,并未站到最后。而是在前两年,就以身体不佳为由,功成身退,离开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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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漪的脑子飞速地转着。
他当年其实也是听陆重提了一嘴。
那个时候他关心的只有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宫,一切故事都以这个为前提和目的。但颜珩舟离开的诡异,他怎么想,都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登基之后,颜珩舟从未来京。
时间久了,李昭漪一直以为颜珩舟和云殷是真的决裂,至少,也是生了嫌隙。
但是今天看,却远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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