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想久居京城一样——谢霖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一般来说,有封地的王爷是不会久居京中的,回京述职完毕后便会返回封地,只是纪廿是被皇帝亲自下令留京参政的,在没有收到新的命令前,便会一直住在这里。
小小的乐王府像是纪廿的根,就这样不引人注意地在京城深深地扎下去。
虽然心绪万千,可谢霖仍继续听着纪廿的介绍,按他所说,这里的园林布置都是自己亲自设计,倒也符合纪廿喜爱游山玩水,摆弄古籍书画的性子。
纪廿虽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如今也过而立之年,听说之前有过一位王妃,只是嫁入王府没多久后便暴毙而亡了,小王爷忠心于他,不再婚娶,独身一人直到如今。
想到这里,谢霖居然有些羡慕那位早夭的王妃,且不论这纪廿是否良善,于感情一事上倒是忠贞。
纪廿一路将他引到正厅,果然已有菜肴布置,落座之后,谢霖注意到桌上靠近自己身边的菜几乎都是自己喜欢的,他平日吃饭不挑,但若说起真正偏好,那要求十分苛刻,什么要小葱味道却不能见葱,姜粒要十分细糯才好入口,醋一定是来自晋地的陈醋,否则有一股臭味,从食材到做法,全是挑剔,只是从来没人在意,他也不会主动要求,吃饭全当是维持生命了。
“特地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家常菜,你可还喜欢?”纪廿笑着说道。
谢霖起身谢他,这一桌全合心意的饭菜定是费了不少功夫,虽然不知道纪廿是从哪里得来他的喜好,可谢意总是要表示的。
再次坐下,纪廿亲手为他斟酒,口中说着:“这是本王府里自酿的米酒,十分温和,不过你身体不好,若是想喝便尝尝,不愿就放着。”一句话有进有退,全不用谢霖顾忌,从进府到用膳,竟是完全的体贴。
“多谢王爷。”谢霖笑着,还是礼貌地与纪廿碰杯,多少抿了一口。
菜肴合适,虽说心中存着事,谢霖还是难得多用了一点,纪廿为人确实潇洒,将自己曾经许多见闻讲与谢霖听,张弛有度,令人十分舒适。
餐饭吃完,纪廿也发现了谢霖用的少,但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言归正传,提及了自己府中的神医。
一位年约花甲的老人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却忙被纪廿扶起,请他给谢霖把脉。
谢霖不愿让旁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可纪廿先礼后兵,如今自己被架在这里,怎样也推拒不了,只好伸出手去。
果不其然,老人只伸手搭了半刻,便开始摇头:“大实有羸状,至虚有盛候,大人您虽脉象有力,可真假虚实难辨,内里一片虚症啊。”
结果谢霖早就知道,可仍不得不装出震惊的样子,倒是一旁的纪廿比他还要激动,站起身来问道:“那是什么病?”
老人沉吟道:“不瞒老夫直说,大人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肺痈疾症已伤及心脏,忧思过重,实在难以医治啊,”话音刚落,老人语气一转,又说道,“不过,药石罔顾,但丹药或可一试。”
谢霖抬抬眉,听纪廿催着老人往下说。
“老夫前日刚练得焕气丸两粒,或许可以帮助大人解除病痛之苦。”
这话说得夸张,谢霖心中暗笑,自己无药可救的身子能不能活下去尚不知道,居然几粒丹药可以解除病痛。他心中不信,可旁边的纪廿却像是深信不疑,立即就让老人将丹药取来。
其实在纪廿提及自己负责炼丹的时候,谢霖便有联想到,如今朝廷禁止开采硝石,唯一有的资源全部用作药材或是炼丹,由此纪廿的嫌疑更大,只是如今见了这一出戏,又让人觉得有些愚蠢可笑。
这家伙如此真诚,究竟是真心还是作假?
不多时,老人取来一个红木盒子,揭开内盛两颗棕色药丸,纪廿立即让谢霖吃下一颗,一出戏演到这里,谢霖推脱不过,本想将药丸藏在口中,可实在有些过大,只能吞了下去。
纪廿将剩下一颗药留给谢霖,又拉着他说了许多关心的话,谢霖一一应了,这才被放出乐王府。
他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到回了家,才趴在墙上扣喉咙,几乎将晚餐全吐了出来,却也不知道药出来了没。
谢霖不信纪廿,自然也不愿吃下他的药,虽说留了一颗,明天定要去寻李映问问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力竭的谢霖被阿福掺回床上,食管连着喉咙火辣辣地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吃下这药丸后,身体居然真的舒坦许多,即使是刚刚那样呕吐,除了胃酸灼得难受,也没有别的症状,而现在躺在床上,只是闭上眼睛,居然真的有了困意。
他也是太累了,又许久没有好好睡觉,突如其来的困意瞬间掠夺了他,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大天亮。
谢霖是被阿福叫醒的,小孩没见过大人这样睡觉的样子,惊恐地确认半天,发现谢霖真的是在睡觉,想要叫人起来,却被李屹带来的医生拦住了。
这次的医生不是上次说话很直的女医生,而是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阿福不知是何来历,只是听话地一直等到正上午,因为谢霖昨天嘱咐了有事,所以只好将人叫醒。
谢霖睁着朦胧的睡眼,对这种一觉睡到天明的感觉还有些陌生,李屹不知怎的出现在面前,见他醒了,说道:
“先生,平王殿下派了医生来。”
这一下可叫谢霖完全清醒了,望向那位从前线归来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我真是勤劳的小蜜蜂…
纪渊:喂!有没有人记得我呀!
第63章 魏文
从前线归来的男人风尘仆仆,身上仿佛还带了硝烟的味道,谢霖一听,立即清醒过来,理好衣衫,起身迎接男人。
李屹一边帮谢霖整衣服,一边解释到:“这位大夫是今早拜在翰林院的,只是先生迟迟未来,于是学生只好带他来寻您。”说着,递上一封手书,上面寥寥数语说明了纪渊的担心,确实是男人亲笔所言。
或许是昨晚睡得好了,谢霖脸色红润,不似从前病态,甚至还有些朝气蓬勃的样子,李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谢霖捏着薄薄一张纸,虽然被保护的很好,可是自己潦草,写信的人仿佛没有足够的时间讲自己的心情一一道来,只简单问候了一下身体,又说自己一切都好。
快速准备好,谢霖请医生到堂前坐下,医生名叫魏文,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脸色不是很好,尤其一双嘴唇干燥爆皮,阿福端了茶水给他,连喝了三大碗才缓过来。
看着魏文略显狼狈的模样,谢霖不得不担心前线的纪渊。
“属下跟着王爷一路向北,如今驻扎在延关城中,安定下来后王爷担心大人身体,便派属下回来协助。”
魏文是皇后一族的亲信,纪渊亲政后便跟在他身边,算是可信之人,如今不远万里赶回,谢霖知道不只是为了自己身体,定然他有什么新发现,叫这个医生充当了信使的角色。
“殿下他可还好?”谢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魏文像是早知他要问,安抚道:“王爷一切都好,延关城是北疆大城,粮草丰厚,足以抵挡一阵,朝廷援军将至,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谢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只是早在七日之前便听说了派出援军的消息,按照最快的脚程便该到了,可迟迟不见前线消息,再问魏文,男人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属下离开时未见大军,一路顺小道抄近路,也没有见到援军,不过大人不必担心,兵多将广,耽搁一两天不碍事的。”
一般来说,援军都会有先行不对,日夜兼程,不足五日也该到了,可谢霖知道再问这一个小医生也是徒劳,只好自己先沉下心来,等着魏文交代他要说的事。
“大人身体是首要的,请容属下把脉。”魏文起身跪在谢霖身前低头说道。
谢霖这下可为难了,他的身体情况不愿让纪渊知道,如今魏文万一摸出来了,回去定会全部交代了,这样想着,不着声色地悄悄将手藏进袖子里,想要岔开话题:“把脉就不必了,你且说殿下是否有要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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