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霖相信李屹不会包藏祸心,只能是有自己的原因,于是纵然失望,他也想先听李屹解释。
风过堂前,吹起少年雪白的衣袂,李屹直挺挺跪下来,仰头望着谢霖:
“学生有罪,请老师责罚。”
谢霖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继续说。
“在见到第三份文书的时候,学生就想上报先生,只是那天夜里,平王殿下连夜前来……”
李屹从来都看不惯纪渊,不论是从前在王府欺辱谢霖,还是后来谢霖明明都搬出来了,却仍纠缠不清,所以那天夜里纪渊来找他的时候,李屹甚至还想闭门谢客。
只是那人毕竟是个王爷,家中父母知道了来人身份,更是不断要求李屹将王爷接近门来,他只好见了纪渊一面。
纪渊当时十分着急,开口便直接询问李屹是否收到关于市井反书的折子,这些事情轻易都不得外传,于是李屹没有开口,只冷冷看着他了,纪渊也没有追问,只是嘱咐他:
“之后或许类似的折子,劳烦你不要交给谢霖,只按正常流程处理就好。”
“为什么?”
“养之重忧虑,这一事关乎故人,担心他顾虑伤身。”
提及谢霖身体,李屹自然重视,他继续追问了几句,纪渊只简单回答,最后说到:
“这事与他无关,本王知道他正情愿前往北境,正好送他出去躲个清净。”
那夜纪渊神情焦急,面色凝重,想必事情确实麻烦,李屹大概摸清一二,又考虑了一晚上,终于是决定同纪渊合作。
果不其然,那日之后的折子来得愈急愈多,李屹便全都悄悄压下了,更不知道纪渊用了什么法子,谢霖始终保持上朝,也没有旁人向他提及此事。
居然真的一直瞒到现在。
解释完,李屹伏下身去,静静地等谢霖的审判。
毕竟是自己最信任的学生背叛了他,不论理由是什么,先生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空气又凝滞了许久,谢霖慢慢接收着李屹交代的信息,过了好久,终于反应过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屹,虽然有所隐瞒,但初心却是担心自己,他不由怀疑自己是否过多地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模样,居然让李屹如此忧虑。
面对这种与亲近之人之间的矛盾,谢霖总想着回避——他没再多说,只是让李屹起来,再将现在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事情很简单,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市井舆论,只是这个小官机警,抓住源头的书籍,开始不断调查,三五封折子递上去了,圣上虽没有批复,却不一定就不知道此事——甚至可能知道的比这折本中查出的还要多。
书中内容主要以江北疫疾为始,言朝中尸位素餐,中宫早应易主,甚至还隐晦地点出了新主为谁——这才是关键的部分,著书人没说明白,引用星宿方位,只言片语,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比起真心批判朝廷,更像是等着某些人慌乱后对号入座的无饵鱼钩。
陈定和与谢霖关系亲密,若是顺着著书人去盘查,自然会找到谢霖身上,更不要说他在陈定和离开京城后,还曾找机会与他互通书信,虽然只是报个平安,但依然是可以被人拿出来做文章的错误。
至于“中宫新主”自然不可能是谢霖,当年帮助陈定和逃脱死刑,如今又掌有政权,风头正茂的候选人,只能是纪渊。纵然谢霖和纪渊婚内关系不好,可一荣难说俱荣,一损却定然俱损,所以那天见到纪渊,男人才是一副疲惫的模样。
至于圣上为什么不予追究,也不批复,只是任由底下的人调查,或许是留出空间让相关人员有所准备,或许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就像一个蓄势爆发的炮仗,火药蠢蠢欲动,不断变化,就等累计到某一刻,将纸壳炸个粉碎。
这件事只要纪渊行差踏错一步,不要说来日登基,能不能保命都是难说,都已经如此自身难保,纪渊却还想着将他先送到北境,叫他躲过这阵风头。
谢霖谋算着,紧紧皱起眉头,想明白这个陷阱,抬起头来,望向李屹。少年虽然挺直腰背,想必希望在老师面前表现出自己能当一面的可靠模样,却依旧在来回转动的眼珠间暴露了他的惶恐。
李屹从没想过背叛谢霖,在这些日子里也日日不得安眠,他希望谢霖可以好好的,在这风雨欲来前夕,躲到北境去就好,所以他决定与纪渊合作,可如今被发现了,他又害怕谢霖从此不再信他,自己被误解是小,可先生身边亲近之人本就稀少,他不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都不能陪在谢霖身边。
堂上的男人深深地望着少年,声音压得很低,虽听着中气不足,但语气却很坚定:“山乾,这件事我一定会管。”
早就料到的反应,李屹应了一声。
“你这两日,去市面上帮我将这本书寻来,一定会有人盯着查找买家,切记小心些。”
又收到新的任务,证明自己仍被信任着,少年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端正站好,说到:
“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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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死胡同
明明前一日还是暖阳,这一日边忽然起了狂风,市井收摊趁早,懂些天气的老人甚至预料着要降雪,所谓“春雪不输冬”。
谢霖出门时走的急,也没想到天气会如此反复无常,于是厚袄没披,可十足地吃了苦头。李屹被派出去寻书本还没回来,望着门外黑压压的天,谢霖决定先往家里走着。
谁料刚拐过一条街,便碰到了纪渊。
男人怀里抱着一披狐毛大氅,一见到他,一言不发地快步上前,将衣服披到谢霖身上,只是衣服还没披稳,谢霖便后撤一步,大氅一半落下肩头。
“你来做什么?”谢霖竖起眉头,再后撤两步,和男人隔开一些距离。
被冷落的男人有些失望,却没有上前,只看着谢霖抬手将衣服整理好,才委屈说道:“天寒,我来给你送些保暖的物件。”
谢霖此时倒不是为了往事而怨怼纪渊,只是陈定和著书一事他身份敏感,此时纪渊应当离他越远越好,说不定直接一纸和离撇清关系,再告诉众人他谢霖早就被逐出王府,这样下来表明纪渊的与他划清界限的决心,总也能洗脱一些怀疑,剩下的事情任由旁人说去,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他是这样的打算,若是谢霖早知道这件事,肯定越早做越好,只是如今还没来得及和纪渊商量,此时大街上虽然商户已经收摊,但仍有路人路过,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
许是见谢霖许久不说话,纪渊又上前说道:“过两日我可能不能再来,今日相见见你。”
谢霖心底冷笑——可不是他不能再来,早做什么去了,现在想见见我了。
虽然这样想着,但正事要紧,谢霖扯着纪渊进到旁边的死胡同里,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和他说道:“我都知道了。”
接着顾不得纪渊震惊,谢霖悄声说了自己的想法。
“……你便说你早将我赶出府去,以地契为证,翰林院的同僚也可以作证,接下来你不用管……”
“不可能。”
他还未说完,便被纪渊打断了,定睛一瞧,却见纪渊不知怎得红了眼眶,没得泪水,像是气急,愤怒又克制地说道:“我不让旁人告诉你,就是知道你肯定要这样做,你想都别想!”
一想起纪渊之前命人瞒着自己,谢霖也有些生气,但仍徐徐说道:“圣上没有批复,可那言官还是送了七八封折子上去,你知不知道他背后是什么人?!我尚不知你这两天做了什么,可多做多错,抓的就是自投罗网之鱼,这事情是指着我来的,你先撇开我,余后的我自有办法!”
谢霖情绪很少这样激动,即使是生气也是安安静静,可不知他哪句话刺痛了纪渊,男人扑上前来,一手抓住谢霖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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