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赵长赢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容与眨了眨眼,掩去眼里快要藏不住的笑意,说道,“自然是……”
赵长赢屏住呼吸。
“往那街角一站,路过的人看我长得美,都纷纷给我送钱。”
“???”
赵长赢仿若被晴天一道霹雳打中,呆若木鸡地看着容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或者被鬼附身了,否则怎么青天白日会做这样的梦。
容与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终于再忍不住,破功笑出声来。自赵长赢在后山遇见容与的那日起,他好像还没见他笑得这般畅快,这般无拘束过,又或许明月山庄对赵长赢和对容与的意义终究不同,在明月山庄里,容与始终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而在蜀中,在这广阔的江湖天地之间,他便成了恣肆的归人。
这一笑持续了好久,久到容与不得不拿手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赵长赢也跟着笑了,在那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没什么要紧,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彼此信任,彼此陪伴,那他就什么都可以接受。
这无边广袤的江湖,他们可以一起闯。
“哎,说正经的。”赵长赢正色道,“怎么赚的啊?”
容与眼角还留着一尾残红,衬得他多了几分盎然的颜色,“我在街边搭了个小摊,给人画像写字。”
“啊……”赵长赢竟然有点羡慕起那些被容与画像的人了,“那等我赚了钱,我也去排队!”
“你排什么队。”容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随时恭候。”
两人分着吃完了一叠红糖糍粑,赵长赢舍不得吃,头回细嚼慢咽的,红糖都化了。容与看不过去,又点了两碗阳春面,上头淋了香油和葱花,面细细的,嚼劲十足。赵长赢这回没再客气,大概确实也是饿得很了,敞开肚子风卷残云地吃完一碗,吃得太快甚至打起了嗝,惹得容与又开始忍笑。
晚上两人为了省钱,挤在一张小榻上,房间里的被子有些霉味,赵长赢躺着忍了一会,复又坐起,指天发誓道,“明日我一定能挣到钱!”
容与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顺口催道,“快睡吧。”赵长赢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赚到钱,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赵长赢咬咬牙,怒道,实在不行也不能去和春坊!年轻人有手有脚,还能连口饭吃都没有吗!
次日,夔州。
“会劈柴吗?”大虎看了赵长赢一眼,上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不大满意地撇撇嘴,“太瘦了。”
“我会,我会。”赵长赢一早上被各种嫌弃,一会儿说他年纪太小,一会儿说他看着就不老实,已经是急得不行,逮着一个就不肯撒手了,好说歹说道,“我洗碗,洗盘子都可以!我力气大着呢!”
大虎在行里看了一圈,这左右都是做短工的,各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最后又回到赵长赢面前,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的挑剔了半天,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勉强道,“这样吧,一天一吊钱,行不行?”
“行!”
“赵……小赵!”前面跑堂的小二叫王福,生得矮小,嗓门倒是高得很,只听得他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闷雷似的炸着,赵长赢耳朵动了动,没多久果然见王福撩起帘子直嚷道,“怎么还没洗完!笨手笨脚的,前头催上菜了!”
“快些!快些!”
如今天气尚寒,小饭馆里又是从后院井里打的水,更是冰冷刺骨,赵长赢从前养尊处优惯了,稍微凉点儿聂紫然就不让他碰冷水了,非得拿烧好的热水兑温了再用,说用冷水对关节不好,老了手疼。
赵长赢不耐烦地胡乱搓着盆里的白菜叶,他一双手在冰水里泡了半日,早已冻得通红,十根手指肿胀得跟胡萝卜似的,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催什么!马上就好了!”赵长赢起身一甩手,一串水珠子直直飞溅到王福脸上,跟什么绝门暗器似的,一粒粒水珠在阳光下微微闪光。赵长赢心想,日后功夫更强些,就练这甩水珠的独门功夫,杀人于无形。嗯,甩水珠这名字不大好听,得换一个,就叫……至尊琉璃宝珠……
“小赵!你搞什么!”赵长赢还在浮想联翩,面前王福抬手一抹脸,面容狰狞,已是气劲儿窜上头来,见赵长赢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心里更是恨极,当即张口讽刺道,“你这耍的什么脾气!要当少爷就滚回家去,这里没人伺候你!”
说完,像还不够解气,王福重重将菜盆一搁,冷嘲道,“看你那穷酸样,家里不知道……”
“你说什么?”赵长赢一把将地上的菜盆掀翻,他本就心里憋了一股气,一时间勃然作色,上前一把拎起王福的领口,沉下脸怒道,“给我再说一遍!”
两人身量差得多,王福又瘦小,赵长赢这样仿佛跟提溜个小鸡仔似的,他手臂肌肉结实有力,此时透过衣袖鼓起,撑起饱满的轮廓。
王福面色铁青,用劲挣了挣,赵长赢那手纹丝不动。他咽了口口水,一时被赵长赢的威势吓住,气焰顿时矮了一截,说道,“装……装什么,不想干了直说!”
“我……我告诉你啊,现在不想干了,一分钱都拿不到!”
赵长赢一愣,手下松了劲儿,王福瞅准空当,泥鳅似的一矮身就滑走了,一溜烟跑到门边,这才挨着门板,讨人嫌地多嘴道,“后院柴还没劈!”
“劈柴?”赵长赢余怒未消,对着王福的背影凌空一踹,骂道,“我先劈你我!”
“哎哟……”弯腰洗菜洗了一上午,猛地一站起来,赵长赢只觉整个背连着腰都又酸又痛,从前练武都没这么难受过,仿佛被人乱拳打了一顿似的。他龇牙咧嘴地用手揉着腰,忍辱负重地又将掀翻的菜盆跟捡了回来,一点点把菜重新又收拾好。
“小赵,这些也要洗。”这回王福倒是没来,进来的是掌柜的,将一盆油腻腻的碗碟放在桌上,随意瞟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道,“王福那人说话是直了些,没坏心,你别欺负他。”
“我……”赵长赢心中一梗,只觉浑身血液一股脑地都涌到脑袋里,心口被乱七八糟的情绪给阻塞着,闷闷涨涨的,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他抬眼对上掌柜的眼睛,忽然一股气又泄了下去,什么都不想说了。
赵长赢见掌柜的走了,走过去将碗盆端了过来放在面前,他难受地曲着长腿,弯着腰,一双手刚浸进水里,又冻得他一哆嗦。
赵长赢低低咒骂了一句,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不然明日还是去看看有没有护院打手之类的活,或者摆个摊给人看病……
赵长赢叹了口气,正想起身去劈柴,突然听见门外一阵吵嚷声。
第44章 哪里能赚钱啊(三)
赵长赢动作一顿,紧接着门帘被人掀起,王福那张令人生厌的脸探进来,没好气道,“小……赵长生!有人点名叫你去!”
赵长赢双手还拿着白菜,王福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道,“看你那穷酸样!快擦干净手出来!”
赵长赢憋着气,烦躁地走到大厅,见厅里坐着蓉娘娘和一帮壮汉,那帮汉子大剌剌地叉腿坐着,正高声说着话。赵长赢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大概是来报仇的,倒也不怕,径自走上前去,照常问道,“要吃什么?”
“蓉娘娘,就是这小子?”为首一人虎背熊腰,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褂,肩上搭着一汗巾,敞着胸坐着,露出胸口密密匝匝跟铁丝似的汗毛。
蓉娘娘便点点头,那人上下打量了赵长赢几眼,半分不将他放在眼里,只见那人哈哈一笑,拍腿道,“蓉娘娘,我看你也是越活越胆小了。就这小子,一副还没断奶的模样,细胳膊细腿儿的,长得跟你那儿的兔儿爷似的,倒也将你吓成这样!”
蓉娘娘早便瞧不上这脑满肠肥,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但此时还要仰仗他给自己挣回面子,便只得忍得一时之气,挤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笑脸,敷衍应道,“正是,三爷您用两根手指就能给他脑袋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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