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修心知肚明,忙道,“娘,六位花魁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放心好了。”
第27章 兰陵王入阵曲(四)
这边众人还在为花魁之事吵吵嚷嚷,那边赵长赢已经跟着牡丹花魁进了房中。
“公子不必拘谨,随意坐下便是。”花魁笑道,抬手斟茶,“唤我魏紫便可。”
“哦……哦。”赵长赢浑身不自在,僵硬地坐下,屁股只坐了半边沿上,“魏姑娘好。”
魏紫见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模样又生得俊秀,不免心中爱怜之意渐生,勾唇一笑,道,“公子还小吧,几岁了?”
赵长赢老实道,“过完年便十七了。”
“哎呀,花骨朵儿般的年纪,难怪这么水嫩。”魏紫忍不住逗他,“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才刚来这儿呢。”
赵长赢脸颊泛红,不知该如何接话,只顾闷头喝水。
魏紫笑吟吟地打量了他一会,又道,“从前没来过吧。”
“没,没有。”赵长赢道。
“可有喜欢的姑娘不曾?”魏紫问。
赵长赢摇头。
魏紫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突然问道,“今日同你一组的另一位公子……”
赵长赢猛地抬头,魏紫笑意盈盈,道,“姐姐从未见过生得那般好看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赵长赢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他姓容。”
“哦,容公子。”魏紫捂嘴一笑,“你喜不喜欢他?”
“什……什么?”赵长赢眼睛睁大,似乎没听懂。
魏紫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样风华绝代的美人,谁不喜欢。”
赵长赢蹙眉,有点疑惑地问,“可……可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也……也可以喜欢他吗?”
魏紫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可以?这年头,人和鬼都能相恋,更何况不过是你跟容公子。”
赵长赢懵懵懂懂,双手捧着茶盏,喃喃道,“可我……我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我只知道我喜欢剑。”
魏紫捻起小勺,拨弄着茶叶,“喜欢就是喜欢,说是说不清的,等你哪天明白了,也就明白了。”
赵长赢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魏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姐姐困了,去眯会,要跟姐姐去睡觉吗?”
赵长赢登时脸色通红,急急忙忙摆手,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
魏紫眯起眼睛一笑,风情万种地像是一株盛放的牡丹,“行啦,逗你的,回去找你爹娘吧,该等急了。”
“那我……告……告辞了!”
赵长赢边说边起身,像是被狗撵着,简直是飞速夺门而出。
屋外是兜兜转转的抄手游廊,赵长赢无头苍蝇似的一通乱走,左右看着各色花木楼阁,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又走了没多久,隐隐似有埙声传来,像是悬着一根丝线,不绝如缕,吹的竟也是《兰陵王入阵曲》。
赵长赢心下一喜,想着定是容与在哪里等他,忙匆匆顺着埙声找去。
果然绕过了一个回廊,容与正坐在重重叠叠的假山后头,背靠着一棵大树,坐在草坪上吹着埙。埙声比笛音更为低沉旷远,这《兰陵王入阵曲》因此也增添了些别样的味道,随着埙声,金戈铁马踏过冰河,滚滚入得梦来。
赵长赢轻轻走过去,坐到容与身侧,安静地听完了整曲。一曲终了,停歇在树上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天上,赵长赢惬意地眯起眼睛,双手撑在地上,跟着哼了起来。
秋日午后的阳光大朵大朵,将他们前些日子的种种阴霾都翻出来晾晒得干干净净,醉红尘中花木盛放,飘散着说不清的香气,混杂着姑娘们的脂粉气,将二人埋在红粉堆成的少年游里。
不知过了多久,容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为什么选这首曲子?”
赵长赢正盯着面前的桂花走神,闻言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是馥郁的桂花香气,酽酽地飘动着,“我问二哥,说有没有那种……嗯……以一人破万军的曲子,我二哥就让我选了这个。正好我不是买了鬼面具嘛,还能派上用场。”
容与点点头。
赵长赢伸了个懒腰,听得容与轻声问道,“你想做这样的人么?”
“什么?”赵长赢愣了一下,“兰陵王这样的人?”
“可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赵长赢挠了挠头,“二哥只跟我说他打仗戴个面具。”
容与失笑,“嗯,那你以后……想做怎么样的人?”
“大侠!”这回赵长赢毫不犹豫,好像早已回答过千百次,斩钉截铁地道,“腰佩宝剑,手挽长弓,扶危济困,笑傲江湖!”
“你呢?”赵长赢说完,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容与仰起头,万道日光化作蝴蝶翩跹落在他鼻尖,他眼睫轻颤,道,“我……就做大侠身边的军师吧。”
赵长赢瞬间睁大了眼睛,喜不自胜地大叫一声,“真的?!”
容与故意逗他,“假的。”
“啊……”赵长赢立马哭丧了脸,委屈地嘟哝道,“我就知道,你们读书人哪里会喜欢闯荡江湖,算啦,不如你当了官老爷,我给你去敲木棍升堂吧。”
“……”容与扶额,偏头看着赵长赢闷闷不乐的模样,好像真幻想容与在明镜高悬的匾额底下当青天大老爷,赵长赢穿个捕快衣裳,在一旁无精打采地喊,“威武……”
怎么办,竟然还有点好笑。
“还真信啊?”容与低下头,凑到赵长赢面前笑道,“给哥哥看看,是不是哭了?”
“……”赵长赢嘴角抽搐,“你跟束澜学坏了。”
容与笑起来,揉了揉赵长赢顺滑的头发,“逗你的,以后你在前边仗剑走天涯,我在你后头给你……嗯,写点拍马屁的文章,大侠看得高兴了,也让我吃香的喝辣的。”
赵长赢抬眼,盯着容与看了许久,见他不似玩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红了脸,目光游移地别开脸去。
“方才忘了问你,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我瞧着其他人现在还在他们屋里呢。”容与抬手指了指关着的房间门。
赵长赢啊了一声,“我……我跟魏姑娘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后来说困了,就去睡觉了。”
“你二哥对这些倒是精通,你没学到点儿啊?”容与道,“有喜欢的姑娘么?”
赵长赢当即跟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起来,嚷道,“没……没有!真没有。”
容与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便没有,你急什么。”
赵长赢尴尬地又坐回去,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海里想起他之前问的,“可……可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我也……也可以喜欢他吗?……有什么不可以?”便又忍不住拿眼偷瞄容与。
一树桂花花影摇动,花枝在容与脸上被阳光修剪出道道阴影,他安静地微微眯着眼睛,侧脸好看的像是志怪传说里的花妖,看一眼便再也忘不了。
“那……那你呢?”赵长赢鬼使神差地问,心砰砰地跳着,“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容与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地说道,“我母亲跟我说,我刚出生便为我订过一门亲事。那个女孩就住在我家隔壁,我趁家里没人时,偶尔会偷偷翻到墙上去看她,她总是一个人坐在二楼的廊上,有时是绣花,有时只是发呆。”
赵长赢哦了一声,感觉有点不太想听。
“后来……我家里出了点事。”容与继续道,“他们家也搬走了,婚事……也就不了了之,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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