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璧山垂眸注视楼桦。
凤目,笑唇,皮肤雪白……真是太像了,此刻的楼桦,与当年他遇见的楼外月,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方璧山冷冷道。
楼桦双肩发抖,努力挺直了腰杆,抬头回视。
方璧山没等他回答,直接质问:“你爹呢,外人都说他死了,你是他儿子,你来告诉我,他在哪里。”
“……”楼桦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楼外月有多宠爱你江湖上人尽皆知,他会将你抛下独自离开吗?!”
话到最后,已是克制不住带上了磅礴内力,自听闻楼外月失踪的消息以来,两年间方璧山天南地北一直在寻找,可他没找到人,等来的却是江湖乌合之众瓜分了天涯阁,抢走楼外月独子的消息。
楼外月到底是霸主,他的失踪,引发了一系列大事件,但在那湍急漩涡的中心,非方璧山,甚至也非楼外月。
承受一切恶果的,只有这个被天下所有人轻视的楼桦。
少年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极其苍白,可他依然直视着方璧山。
那双熟悉的凤目,忽然落下两串泪水。
楼桦轻声道:“可我就是不知道啊。”
失去父亲,天涯阁教众流离四散,无法守住遗产,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年幼的楼桦又能如何?
美人薄命。那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在乱世只能由人凌辱。
怀璧其罪。那是人当谨守本分,拿不起,承受不了的宝物,就不要多加贪图。
强取豪夺,胜者为王可谓天经地义!
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楼外月,你风光一世,可会想到今日?
方璧山仰头,放声大笑。
而楼桦已不再颤抖,像是认清了自己此后的命运,泪痕犹在,他清幽的目光从水光后浮现。
他看着方璧山,姿态柔弱无助,方璧山却觉得他在可怜自己。
……原来如此,也不是与父亲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这死到临头都保有的高傲,与其父一脉相承。
很好。非常好。
方璧山毕生遗憾,就是未能与楼外月交手,以至于即便得到了剑神的称呼,他心里也依然无比空虚,剑道在那之后,也再未精进分毫。
上天垂怜,到底给他留下翻盘的机会。
“去床上吧。”方璧山用一种出奇柔和的语气道,“让我看看,楼外月的儿子雌伏在男人身下,会是何等媚态。”
方璧山实在厌恶玉珍珍,厌恶他像楼外月,厌恶他不像楼外月,厌恶他笑,厌恶他不笑,厌恶他哭,厌恶他不哭。
厌恶他在这样的炼狱里,不声不响支撑了八年。
八年啊。
八年的光阴,方璧山一点点看着那个与父亲一般高傲的少年,变作如惊弓之鸟的青年。
又从一只可怜可笑的惊弓之鸟,变成人人称道的淫具。
某日夜里,方璧山穿衣欲离开,临走前,莫名回头看了眼倒在枕上,那张布满潮红的脸。
一只苍白的手臂从凌乱被榻间斜斜伸出,带着交错的新鲜指印,就那样悬在半空。
玉珍珍双眼空洞,喘息着,看着天花板。
“……”方璧山道,“你在干什么?”
很久后,玉珍珍反问:“你说呢?”
那一瞬间,方璧山心中居然有些道不明的窃喜。
还好,还好……即使活成这等不堪模样,玉珍珍还是楼桦。还是那个楼外月的儿子。
那遗传其父的高傲,并没有被长年的淫具生涯磨损殆尽。
好?这是好事吗?
方璧山说不清楚了。
他伸手去抚摸青年柔滑面庞,玉珍珍闭着眼,无所谓地将脸靠近他掌心,训练有素,显出一种依赖的假象来。
是软的,热的。
空气是腥的,也是甜的。
楼外月呢?楼外月给人的感受也是如此吗?方璧山沉迷于玉珍珍的身体,说到底是为了那轮高高在上的满月!绝非是真的心生出什么喜爱!
这世间会喜爱楼桦的,只有楼外月。
楼外月,早死的楼外月,强大的楼外月,美丽的楼外月,宠爱独子的楼外月,杀人无忌风光无限的楼外月。
楼外月是方璧山终其一生追逐的天上人。
但方璧山手里,只握紧了这小小的,布满瑕疵的一块,曾经的美玉。握得太紧。就是太紧了。
方璧山沉迷剑道,除此外的很多事他都想不通,他没有薛重涛心机深沉,没有沈晚绝顶聪明,他看不透自己的心,只知道……想再看一眼明亮的夜晚。
他不是楼外月,不会喜爱楼桦。
他不会喜爱楼桦。
他厌恶楼桦,对,他厌恶玉珍珍至极。
楼桦这种菟丝花,占了天下最好的出身,却是一事无成的窝囊废。
方璧山恨楼桦。他要折磨他,要拷打他,要……要从他身上,讨回自己这一生的不甘。
楼桦死了就好了,他就该死在八年前,死在方璧山这种人,根本没法触碰到他的那一刻。
砍柴人的长子,手里握的当然是柴刀。
而美玉,当与满月共沉沦。
“你不走吗?”
最深的夜里,传来楼桦轻飘飘的询问。
许久,方璧山回答:“嗯,要走了。”
他收回了那抚摸玉珍珍面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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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背景板没意思,补点独白比较好。
第49章 49
这八年里,时光仿佛静止了。
薛重涛有一次和方璧山共同从玉珍珍房里出来,他们走在洒满月光的长廊下,很久都没说话。
“你看见他那个样子了吗?”薛重涛仰头看着月亮,冷不丁开口道。
方璧山皱了皱眉,问道:“谁?玉珍珍?他怎么了吗,刚刚不是也很听话?”
薛重涛不语,摇了摇头。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终于,薛重涛慢吞吞地说:“我有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觉得,一切都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全天下的人都羡慕不已的楼桦,我也还是薛家不受重视的庶子,处处受阻举步维艰,一切都没有变,都停在原点。”薛重涛说,“这种想法很可笑,可我确实会这么想。”
方璧山嗤之以鼻:“谁会羡慕一个窝囊废?他除了有个叫楼外月的父亲,身上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称道的地方吗?”
闻言,薛重涛苦笑了起来。
月亮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光辉,落在薛重涛眼底,白茫茫的一片,在那光里,他感觉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他依然久久地仰望那轮明月,这个习惯刻入了骨髓,从很多年前起便是如此。
“……我或许,不是真的喜欢月亮。”
薛重涛低声道:“只是眼睛花了而已。”
方璧山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当他远远在那卖油鸡的小摊前,看见那道身影时,战栗如海潮,耳畔传来浪涛的嗡鸣,方璧山站在原地,怔怔地,一时竟不能再动。
——“一切都没有变。”
“我有时会觉得,他还是楼桦,而楼外月……也还活着。”
“店家。”
【“店家。”】
“来只油鸡,要你们刚做好的。”
【“再来碟包子,肉馅的。”】
“打包带走。”
【“打包好了吗?我要带回家的。”】
……上天啊。
你到底和这人间,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
男人脸上蒙着黑布,仿佛是有眼疾,尽管如此,那卖油鸡的小贩在看向他的第一眼就差点原地将自己摔进油锅,所有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长久而出神地注视着他。
一切都没有变,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而那置身于瞩目中心的人,就和当年一样,接了东西,拎在手里掂一掂分量,便飘然而去,人潮为他分开,就像在暴风雨的大海中劈出一条干燥的陆地,他拎着油鸡,从方璧山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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