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止,须臾间,幽林内悄无声息。
这是猎物最容易被定位的时刻。
周瑭屏息静气,身体柔软地贴在翠竹上,不露一点踪迹。
风未至,竹涛从远方,就要再度淹没所有的声息。
而就在此时,对方似乎终于耐不住性子,拇指慢慢顶起刀柄——
就是如此细微的声响,周瑭捕捉到了。
“噌”,刀锋出鞘,他从天而降,刀尖直指敌人后心!
他是猎物,也是猎手!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并未出现,只听铿锵之声,短兵相接,在比眨眼还要短暂的瞬间,男子拔刀后挡,抵住了周瑭的攻击。
下一瞬,一股巨力震过周瑭的手臂,他倒飞出去,竟五步才止。
周瑭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世上怎会有如此怪力!
力量是他的相对弱项,但也不至于在取得先手的情况下,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来不及想再多,接踵而至的便是疾风暴雨般的重击。
对方力道刚猛,震得周瑭骨头缝发麻。
他不敢稍有放松,甚至无暇去看对方的形貌——只用余光得知,对方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到脸。
叮叮叮叮叮……
大开大合。没有招数。
周瑭从对方身上嗅到了战场的味道。
这不是武者、侠客。
是军人、战士!
唯有在那种日复一日你死我活的境地,才能锤炼出如此纯粹的杀人招式。
几息过去,周瑭被逼出了毕生所学,精炼的薛家刀法不断施展而出。
对方的力道却逐渐弱了,刀风透着迟疑。
是力竭,还是诱敌深入的陷阱?
周瑭不能确定,越攻越勇。
酣畅淋漓的战斗,极致的投入,连腹部伤口都忘了疼。
某一瞬,对方一改防守之势,猝然发力。
周瑭早就防备着这一手,一个轻巧的下腰,躲过了这一击。
然而,他的幂篱却没能躲过这一劫,被刀尖挑飞。
幂篱徐徐飘落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他心间——或许,刚才那一击就是为了掀开他用来遮脸的纱帽呢?
刀尖刺破白纱,周瑭双手持刀,从薄纱后现身。
在取得视野的一瞬间,他愕然缩紧了瞳孔。
对面那人竟然放下了刀。
以引颈待戮的姿势。
为什么?
周瑭的刀朝着对方的脖颈斩去,本来没有一丝犹豫。
但在最后一刻,一股强烈的心悸袭击了他。
——如果这一刀落实,他绝对会后悔!
关键时刻,周瑭咬牙大喝一声,全力收刀,没让刀锋伤人分毫。
用力方向的改变让他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惯性使然,刀止住了,身体仍向前冲去。
砰——
周瑭撞在了坚硬的铠甲上,撞进了对方怀里。
他懵了一下。
刚才他本来要摔地上的,但对方好像往前踏了一步……主动接住了他?
还没复盘明白,周瑭就整个被抱住了。
……抱住了?
周瑭陷入了茫然。
第52章 晋.江.独.家.首.发
打着打着敌人突然给了他一个拥抱——周瑭之前打过上百场比试, 也没发生过如此诡异之事。
他挣了挣,想跑开。
铁臂纹丝不动。
这…这是什么新的肉搏方式吗?
还是说,此人是友非敌?
“请你放开我。”周瑭用礼貌的语气说。
毫无动静。
男子用力将他揉进怀里, 青铜面具抵在他颈窝间, 呼吸声粗而沉,如同野兽深深嗅闻猎物的气味。
周瑭头皮一麻。
陌生人的过分靠近, 让他产生了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感觉。一股受制于人的恼怒缓缓升起,他浑身都叫嚣着反抗。
“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不然……”
领子被撕开了。
裸.露出颈部细腻柔软的皮肤。
周瑭颈窝里一冰, 是对方的青铜面具紧紧顶住了他;紧接着又一烫,是呼吸打在肌肤上。
好痒。
少年的身躯无法自控地弹动了一下,尾音融化在喉头,轻微发颤。
别吹了,真的好痒。
练功时竟然遗漏了颈窝这处命门落在敌人手里——这让周瑭感觉自己弱爆了。
与此同时, 另一个念头以十万火急之势钻了出来:
“那是别人的衣服……”
撕坏了还得赔啊!
环着他的双臂又是猛地一紧。
刺拉——布料发出哀鸣, 再也无法保护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 一只带着茧的、冰冷的手锁住了他的颈项, 慢慢用力。
仿佛就要拧断他的颈椎。
周瑭僵住。
从对方的气息里,他窥见了一只被囚禁在铁笼里的兽。倘若猛兽出笼,身上的衣服、连同他自己, 都会被轻易撕成碎片。
而就在刚才,铁笼被猛兽撞开了一道缝隙, 露出了一只狂躁的、饥饿的眼——
可怕。
好可怕。
快逃。
他会被吃掉的。
周瑭瞳仁缩成一点,脑海里一片空白。
自我保护的本能掌控了他的身体,他运起十成内力, 掌根直击男子后背。
砰——内力乍一冲撞,荡起阵阵余波。
在竹叶纷飞的沙沙声中, 周瑭蓦然回神。
他愕然发觉,他的内力竟然没有攻击对方,而是和对方的内力相互交缠,宛如河流交汇般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只有同源的内力,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出于同源的内力,永远不会伤害对方。
周瑭惊愕:“你怎么会薛家的内功?”
对方不语,趁他怔愣之际,竟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竹林外走去。
周瑭顾不上这个别扭的姿势,问题如连珠炮般吐出。
“薛家内功极少外传,你和武安侯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我母亲?认识老侯爷?”
“还是,认识我?”
“你……”
周瑭盯着男子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这不可能”,但那个荒谬的猜想还是冲了出来。
“……哥哥?”
男子脚步微一停顿。
周瑭难以相信地摇头。
理智点,他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按照剧情来说,他的哥哥如今还在北疆,两年后才会回京。
他的哥哥不会撕坏他的衣服,不会掐他的脖子,更不会用那种想要撕咬他、吞食他的眼神看他。
他的哥哥对他很温柔、很温柔……
但比理智反应更快的是身体。
周瑭发觉自己眼眶烫热,喉头哽住了,热乎乎的液体吞进肚子里,一时竟说不出话。
无数回忆闯入他脑海——
冰天雪地里互相拥抱取暖的孩子。
学堂里并在一起的书桌。
书袋上缝满的炸毛兔子。
早春花树下指导他练刀的少年。
离别时落在他额心的吻……
他们相伴度过了那么多难以忘怀的岁月。
就算漫长的奋分离让对方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但怎么可能认不出啊。
周瑭慢慢把脑袋埋在对方冰冷的胸甲前,吸了一下鼻子。
“哥哥。”
“我想你了……”
很轻的、梦呓般的低喃,却让男子身周暴动的戾气为之一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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