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方怀远,他在乌宁……一瞬间四肢百骸俱凉,迟鹤亭想也不想,抄起弯刀一脚踩上矮桌便朝方鸿轩袭去。
酒壶翻倒,清液乱流。
却见广袖轻拂,方鸿轩从容地掷出一只酒盏,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刀刃,将袭击一拦,旋身躲过,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
“鹤亭,别忘了,你这身本事是谁教出来的。”方鸿轩伸手钳住他的下颌,一双凤眼微微耷着,透着些许阴冷,“记清楚你的身份,再怎样的荣宠,也不过是本座手底下的一条走狗,别妄图反抗,你知道那会是什么下场。”
深刻入骨的恐惧一朝复苏,迟鹤亭急促喘息起来,微微颤抖,却仍咬着牙道:“方怀远他要做什么!?”
“嗯?”方鸿轩有些意外,“怀远他想做与你一样的事罢了,不会伤到你那小朋友的性命。”
“与我……一样?”迟鹤亭用力掐了下手心,从眼前近乎痉挛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嘶哑道,“不可能。”
“你能取得赤蝶的信任,为何怀远不可?”方鸿轩又是一笑,低伏下来,嗓音温和,眼底微光粼粼,仿佛含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他耳边低语道,“本座只想要乾坤洞窟的宝图,对赤蝶并无兴趣。若你不放心,不妨亲自将那个秘密从顾渺口中挖出来,岂不更好?事成之后,本座便放你自由,如何?”
迟鹤亭紧绷的身子在温声软语中渐渐放松下来,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和挣扎,低低道:“我……我不能……”
“忘掉那些脆弱又不堪一击的东西,莫要生出不该有的感情,舍弃你不该拥有的妄念。鹤亭,给本座记住,听命与顺从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将今日所见的一切忘记,回到赤蝶身边,让他带你去宝图的藏匿之处。”
一滴眼泪从迟鹤亭的眼角缓缓滑落。
“不……不要……”
他仿佛沉溺在深湖之中,缓慢地下沉,头顶微弱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
“乖,听话。”
作者有话说:
快跑!!!
第31章
月上柳梢,醉醺醺的伙计提着灯笼穿过沿河长街,准备回船上守夜,眼前发花一个踉跄,险些被树底下的黑影绊倒,扭头破口大骂道:“哪个混小子,走路不长眼……哎?这、这这这……不会是死了吧?”
他放下灯笼,推了把倒在树下的青年,道:“还有气儿吗?”
须臾,又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嘿嘿笑起来:“没了……没气儿了,嘿嘿嘿……”
“没个屁,喘着呢。”迟鹤亭睁开眼,被这醉鬼又是踢又是推的,他起床气可大了,“喂!这是哪儿?”
“哎哟喂!咋、咋又活、活了……活见鬼!”那伙计怪叫一声,灯笼也不要了,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了。
迟鹤亭:“……”
他摸出怀里的三块白银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身上笼罩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奇妙味道,差点把他熏了个跟头。记忆在偷袭失败后戛然中断,仿佛被一团迷云笼罩,模模糊糊记不真切。醒来便在这条陌生的长街上,四周也无人监视。
这是要放自己走?方鸿轩这老东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乌宁那边也不知如何……怎么偏偏是方怀远!?
迟鹤亭捏捏眉心,前所未有地迫切想要回到顾渺身边,长吐一口气,当机立断闯进不远处的客栈马厩,抢过一匹毛色乌云踏雪的骏马,两腿一夹马腹,越过闻声赶来喝骂不休的店小二,带起一溜滚滚尘土,马蹄声急,踏着月色扬长而去。
他低伏在飞扬的鬃毛一侧,咬牙切齿道:“顾三水,你最好给我放机灵点!”
乌宁,城郊别院。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乌云踏雪长嘶一声,在别院门前堪堪停住。
迟鹤亭翻身跃下,顾不得喘歇,推门道:“三水?你在吗?”
别院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他快速找遍了所有的屋子,双眉紧锁,神色凝重。桌上摆着一碟馊了的鸭血豆腐和半碗米饭,看样子,应当是两三天前的东西了。
两三日前……飞花阁的联络点或许知道些什么。
没有太多时间细想,迟鹤亭重新跨上乌云踏雪,喝道:“驾!”纵马往城里疾驰而去。
湘云坊。
迟鹤亭随意拿了支店里的玉簪,挤到柜台前,敲敲桌子,道:“要一条璎珞,带猫眼石,红珊瑚的。”
“哎,好嘞客官,楼上请!”
雅间内,等了片刻,湘云坊的管事匆匆赶来,开口便道:“迟公子,在下已恭候多时。”
“这么说,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三日前,玄宗的乌宁据点又遭袭击,是赤蝶。另外迟公子接下的那条委托,委托人已遇害,凶手尚不清楚,白银贝也不知所踪。”
“……”迟鹤亭眼皮一跳,顾不上那个倒霉委托人,心道顾渺怎么跟这个据点卯上了,“他人呢?”
“据点并未擒住赤蝶,但……飞花阁也未能找到赤蝶的踪迹。”
“有无异样之处?”
“异样?”管事一愣,仔细想了想,回道,“有一个白云派弟子被抓去了据点,他们救人之时正巧遇上赤蝶作乱,其他倒没有了。”
迟鹤亭一无所获地离开了湘云坊。
他牵着马缓缓穿行在熙攘的街道,生出了一丝茫然,似乎从没想过若有一天顾渺不辞而别,自己该上哪去找人。
乌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够他找不着顾渺。
他不死心地在城里四下转悠,问过包子铺老板,问过酒楼小二,耐心地一条条街打听过去,翻遍了每一条小巷的每个角落。
凉夜沉沉,秋风瑟瑟。
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别院,迟鹤亭有点沮丧地坐在门口台阶上。
顾渺不见了。
不知道是被骗走了还是自己跑了。
但从他三日前还能很精神地把玄宗据点闹个翻天覆地来看,或许压根没什么事。如今想起来,顾渺也从未说过会等自己回来。
这匹抢来的乌云踏雪傻乎乎的,丝毫没有意识到换了个主人,很是温顺地低头蹭蹭了他,打了个响鼻。
“……你也饿了?”迟鹤亭没精打采地把它牵到马厩,扔了把干草,“吃,吃吧。吃饱了以后你爱上哪去上哪去。”
他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潦草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
洗碗刷锅,睡觉歇息。
迟鹤亭躺在床上,忽然有些想不起来在遇到顾渺之前,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的了。
他翻来覆去的折腾,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过去,睡得很浅,也很不安稳。
几个时辰后,迟鹤亭便忽的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披上外衣游荡到隔壁屋子门口,敲了敲门道:“三水,今天要吃什么馅儿的汤包?”
……
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
“哦,他走了……”迟鹤亭这下彻底醒了,有些失落地转身回屋,躺到床上,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叶穹岚的话似乎有点儿道理。
但是也就一丁点儿。
不能更多了。
过几日就会忘了,忘了有这样一个人曾经来做过客,留下了痕迹。
他又埋了会儿,才爬起来慢吞吞地去了趟马厩。乌云踏雪居然还在,见他来高兴地甩甩尾巴,抖抖鬃毛,蹭过来讨吃的。
这回迟鹤亭慷慨地叉了一大份草料给它,拍拍它道:“以后只有咱俩了。”
乌云踏雪听不懂,低头吃着早饭。
迟鹤亭边看着它吃草边絮絮叨叨道:“你说怎么会有人一声不吭就消失,太过分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把他当花肥埋了,也不该去松山把人再捡回来……黑崽,慢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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