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儿由龙心来干,她懂阵法,看起来会得不少,且一看就知实战经验丰富,比龙荧熟练。
江白昼时不时地指点她一下,问:“你师父是吴坤?”
龙心点头,又摇了摇头:“算不上师父,吴氏家学不传外人,我只跟着他学了点皮毛,不懂太深奥的。”
“皮毛?”江白昼忍不住叹息,“吴坤嘴硬罢了,我看他没少教你。”
“……”
龙心一愣,喃喃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这里果真有出路。
龙心掀了三个机关后,发现一条笔直上升的通道。
这条道可能是给当初的工匠们进出用的,最底端是一个窄小的入口,进去后有一片石台,四人踩上石台,按动机关,它便会升起,向上传送。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直通地面的。
但入口虽小,石台却不小。此地距离地面又十分遥远,撑起它的力量从何而来?
江白昼心中略有猜测,让龙荧仔细一察看,果然,石台下镶着几颗渡灵石——这条通道竟然也借了地脉之力,北骁王真是大手笔。
四人一路上升,还未升至最高处,龙荧忽然抬头,面露惊色:“昼哥哥!”
“怎么了?”刚才耗费太多精神,江白昼虚弱得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这次和前几次不太一样,他竟然感觉不到自己在恢复,只是消耗,没有恢复。但他强撑着,没对龙荧讲。
龙荧死死盯着上面,说道:“你感觉到了吗?有熟悉的气息——是残星阵!”
“……”
江白昼犹如一脚踏入死门关,又被人拽了回来,诧异地问:“什么?”
“死人河,破庙,残星阵。”龙荧的惊讶逐渐变为喜悦,微叹一声,“没想到,地下兜转几遭,出口竟然在这里。”
第56章 烧雪(2)
龙荧没有家,如果问他对哪个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最有归属感,答案就是破庙了。
虽然他在破庙待的时间很短暂,也谈不上“居住”,但它是心之所归,锦阁宫阙也不可取代。
龙荧、江白昼、姬云婵、龙心四人一同走下石台,石台的最顶端是一段短而狭小的暗道,走出几步即发现,暗道的出口就在破庙里,神像的脚下。
这样的巧合,已经不像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六年前,龙荧在此初见江白昼,种下他的心碎之花。这株花正如他不该奢望的爱情,盛开在一片干枯的大地上。
它不该活,可它偏偏活了。
地下的渡灵石汲取地脉之力,无声无息地供养了它。
龙荧恍然醒悟,江白昼是他命中降落的天神,烧雪是天神留下的暗喻。
种如是因,得如是果,相遇与分离皆是命运。
此时重见天光,四人一齐围在神像下的花前。烧雪不在花期,花瓣凋谢后,叶子终于茂盛地长了出来,每一片都翠绿饱满,蕴藏着令人惊叹的顽强生命力。
它逆时节而生,一点也不脆弱,遭得住狂风冷雪,乃至天崩地裂。
龙荧盯着它迟迟转不开视线,姬云婵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他没解释,只说“别动”:“这是我种的花。”
姬云婵很惊讶,想再问几句,但龙荧已经不理她了,转去打扫出了一块干净能坐的地方,放下背上的江白昼,供他休息。
这是神像下的石台,江白昼无力地倚坐着,手指也使不上劲,但一直轻轻钩着龙荧的衣袖,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依赖。又垂眼看龙荧的腿:“你的伤……”
“别担心,不疼。”龙荧无所谓地说,“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吧,哥哥。”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敢说,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已经不需要说了,他能猜到江白昼的计划,一定是回到无尽海去。
上回江白昼要走,龙荧用北骁王秘图做勾引,留下了他。现在真相大白,又有那么多恶人觊觎无尽海,江白昼怎么可能继续留下,当活靶子给人抓?
思及此,龙荧突然意识到这间破庙也不安全,虽有残星阵做掩护,但残星阵只不过是一个纸糊的小迷阵,只能骗骗误闯的普通百姓,没更大的用处。
姬世雄等人应该能沿着龙心和姬云婵开辟出的那条大路逃出地下,等他们一上来,估计立刻会开启搜捕。危机恐怕没有穷尽了,江白昼的确应该尽快离开。
龙荧心口窒闷,几乎不敢看他,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道别,匆匆站起身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加固一下残星阵。”
龙心却很不合时宜地挡住了他,体贴道:“我去吧,你有伤。”
“我也去!我也去!”姬云婵给懵懂的龙心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往外走,装模作样道,“龙心姐姐教教我啊,我也想学阵法,好厉害……”
两个少女渐行渐远,交谈声逐渐消失。
破庙里只剩下龙荧和江白昼,一个忍着腿伤站着,一个无力地靠坐在神像下石台上;一个低头,一个抬头;一个用面无表情掩盖伤心,一个平静下藏着了然。
江白昼先开口:“我该离开了。”
“……”
果然是这句。龙荧想说“好”,但喉咙不知被什么堵住,一瞬间竟然哑了,没说出来。
江白昼继续道:“但我离开,你怎么办?”
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客气,担心,还是暗示龙荧,其实他自己也不想走?
龙荧变成了个傻子,开始多想,却想不明白,面无表情的面具再也绷不住,他眼中泛起血丝,口是心非道:“我没事。”
江白昼忽然叫他:“龙荧,过来。”
龙荧听话地走近。
江白昼依旧抬着头,口吻介于命令与诱哄之间,轻声地道:“亲我。”
“……”
龙荧呆了一下,反应过来立刻俯身亲他。
江白昼被推到神像上,后背一片冰凉,长发倾泻铺满神像的脚趾与半座石台,寒风钻进庙宇的破门,掀动他的衣衫,呼扇如蝶翼,又被龙荧压住。
龙荧从他的嘴唇亲到脖颈,从脖颈亲到胸口与腰腹,实在无法再深入了,才抱紧他,回到最初的地方,将全部爱意酿成骤雨,浇灌在他唇舌之间。
灌满,不留一丝干涸。
直吻到让人心乱,恍然忘却天地,耳畔唯余万籁俱寂下孤单的雨声,滴穿无情磐石,化桑田为沧海。
龙荧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江白昼也讷讷不言,呼吸几乎断绝。
破庙里无名的神像面带微笑,似乎什么都看见了,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眼神注视他们,又仿佛越过他们,投向夹在天地之间的十丈红尘。
也许神在想:凡人的爱欲悲欢,只此一吻罢了。
这一吻耗光了江白昼的全部力气,他昏倒在龙荧怀里,半个时辰后才醒过来。
期间龙心和姬云婵回来了一趟,跟龙荧低声交谈几句,又出去了。
龙荧独自陪着他,抱紧,时不时地低头亲他一下,从护身戒的活跃与否感受他身体的状态,然后心慢慢凉了:江白昼根本不恢复。
五行之力完全散尽,能醒过来是因为他没有外伤,但内伤无形却凶狠,如同在他的心脏上割出一条血口,他的活力从血口慢慢流出,人就越来越虚弱,最后……如何?他会死吗?
龙荧想起江白昼刚回来的时候,他们一起漫步在埋星邑满城红灯的街上,江白昼以身饲猫,伤口飞快地愈合,他说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不畏惧小伤。
那时龙荧还不知道,他依靠的是五行之力。
五行之力令江白昼强如仙神,也使他原本的肉身无比脆弱,失去倚仗便丧失恢复的能力,还不如普通人。
龙荧想把护身戒脱下,还给江白昼。
但这戒指只听主人的话,他甚至无法让它显形。
龙荧心乱如麻,徒劳地亲吻着江白昼的脸庞、额头,抓紧他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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