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173)
人们络绎不绝来到准新人的住地求证真伪,蓝奉蝶依照苗素要求在大庭广众下小小露了一次面,承认确有其事,这一下不知砸碎多少痴心汉的心,一些固执的仍坚持蓝奉蝶受人胁迫,商量着救他出火坑。
是夜玉镜澄清,飞鸟就檐,月光将窗棂浸得湿漉漉的,初放的红梅香梦沉酣。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越墙进入秦家后院,飞身跃上屋顶,举目四望,瞥见后花园一座楼阁尚有灯火,悄悄提气奔去,到了楼顶施个倒挂金钩式,由屋檐垂身向屋内偷张。刚刚展开上身,一点寒星直奔咽喉射来,他猛一摇头,一支烂银梭子擦着腮帮飞过。他情知露了行藏,赶忙松开双腿,落地途中拔出背后的鬼头刀。
苗素施放暗器后一掌震开窗门,操起一把五尺长的双刃大刀砍杀黑衣人。黑衣人侧身避过刀锋,反手一刀砍向她的左肩。苗素左手握住刀柄,一抽一带,扯出一条雷神鞭,一招“游龙戏凤”向黑衣人右肘扫出。
黑衣人见这轻飘飘的一招内中竟藏着百种变化,不由心中大骇,忙反腕收刀身子向后飞纵。苗素挥鞭抢攻,雷神鞭上下翻飞,收回一团放出一片,收回如虫,放出如龙,收回如鼠,放出如虎,使人目不暇接。
黑衣人节节躲闪,自知再退必败,使了个“燕子归巢”,鬼头刀怒斩苗素侧腰。苗素敏捷向上弹射一丈,一招“反弹琵琶”,铁鞭携带全身劲力向鬼头刀卷去,鞭上设有倒刺,紧紧缠住刀身。黑衣人欲要抢夺,对方的双刃刀又呼啦啦劈面袭来,不得已撒手后退,败局已现却不愿逃走,立在数丈外虎视眈眈?视敌人。
苗素目光一闪,冷诘道:“来者何人?”
黑衣人凛然回道:“穆天池!”
苗素觉得这名字颇为耳熟,想起此人是诸天教刑堂掌堂,笑道:“原来是你啊,你怎么变好看了?换了脸皮吗?”
她十三岁那年大闹襄阳诸天教据点,与穆天池正面交过手,五六年时间,少年人的形容变化巨大,加之她此刻着男装伪男声,穆天池如何认得出?听了她的话还觉诧异,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小子。
这问题并不重要,索性丢开,厉声喝问:“你就是云梦泽的水贼秦天?”
苗素猜他没认出自己,得意而笑:“你这村汉也敢直呼朕的名姓,深夜来此作甚?快快从实招来。”
穆天池不知道她在戏弄人,耿直言道:“你劫持了蓝教主,我是来救人的!”
苗素大笑:“蓝奉蝶是心甘情愿到这儿来跟朕成亲的,此事昨天已由他亲自公开确认,你不信可去城里打听。”
穆天池被蓝奉蝶逐出诸天教后在江湖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痴心难舍,返回苗疆做起跟踪者。蓝奉蝶往东,他不往西,蓝奉蝶向北,他不向南,好似追逐信风迁徙的鸟,偷偷摸摸跟随对方足迹。
蓝奉蝶早察觉这不散的阴魂,选择了最明智的策略无视。他轻功绝顶,不费多大力气就能甩掉跟屁虫,穆天池跟丢了无数回,却从不气馁,想方设法重新找到目标,再继续远距离的跟踪。锲而不舍的精神真比得上夸父追日,他也知道这样不对,日夜都在忏悔,可不管多努力都不能消除妄念,在他心目中蓝奉蝶就是光明的太阳,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天听说他要与比他小近二十岁的匪头秦天成亲,穆天池险些吐血,即刻疯马似的赶来扶风县,昨日虽亲眼见到苗素所述的情形,却凭着多年积累的认识,坚信蓝奉蝶有苦衷,这时被苗素的话激怒,跺脚叱骂:“狗贼,你定是使了卑鄙伎俩胁迫蓝教主,还不赶快把人放了!”
苗素哈哈两声,啐道:“你当朕乐意娶一个老男人,本来只是和他玩玩,是蓝奉蝶自己又哭又求,非逼朕娶他,还说朕不答应他就要抹脖子自杀。朕瞧着可怜,这才心软同意,心里正泼烦着呢。你来得正好,快去替朕劝劝他,让他别死缠烂打赖着朕。”
她奚落得太离谱,穆天池像吃了满满一碗油泼胡椒面,立时七窍喷火,空手冲上来与她拼命。苗素想留着他羞辱蓝奉蝶,左腕一甩,雷神鞭啪地抖成长棍形,她出自兵器世家,从小杂学旁收,鞭法上的造诣相当高超,既可左右开弓连击,还可任意一点攻击,甚至能直入直出,隔着窗花孔打人。
穆天池刚近到三丈内,右大腿上一股鲜血飙射而出,巳被铁鞭扫中,留下一条三四寸长的伤口。伤及大血管,不及时包扎定会血尽而亡,他被迫撤退,不料左脚又被鞭子缠住,苗素扬手拖倒,准备唤人来捉拿。
未及张口,前方屋顶遽然跃出两个人影,都穿着浅色袍服,一个道装翩然,一个衣冠楚楚。道士腰悬宝剑,秀士手持银杖,却都没有动手的架势,似乎想凭两片嘴皮降伏苗素。
首席贵宾到场,苗素喜怒参半,笑吟吟瞧着二人,昂然招呼道:
“苗门主,陈道长,朕恭候多时了。”
第198章 王朝更迭之替身
当日陈抟右眼失明,蓝奉蝶命教内医师设法医治,众人商讨出移植人眼的治疗方案,该方案实施条件可遇不可求,等了一年多,去年年底教徒们在陇西抓到一个不灭宗党徒,此人罪孽累累理当处死,在场医师记挂陈抟之事,验得这歹徒正适合做供体,便请来陈抟,挖出贼人的右眼替他装上,经数月休养,视力慢慢恢复,虽比原先的差了许多,好歹外观看来与常人无异了。
疗养期间正值商荣在北方统军备战,消息传来陈抟痛心疾首,料想这徒弟不可救药,赞成武林盟除害。不愿亲自出面,派谢渊亭代表他参与铲奸行动,也因此无颜再见江湖同道,决定再过几个月等谢渊亭年满二十二岁便传位于他,自己另寻深山隐居,从此不问世事。
然而红尘中还有羁绊,几天前秦天的喜帖送上山门,陈抟览后大吃一惊,在他眼里,苗素和商荣是一类人物,行事狠绝不计后果,蓝奉蝶想必已中了她的毒计,危在旦夕。
他日夜兼程奔赴扶风县,在汉中遇上同样闻讯赶来的苗景。
陈抟处事中庸平和,早年顾惜天枢门和唐门两家声誉,一直隐瞒秦天的真实身份,到这节骨眼上不能再给对方留面子,将苗景请到一僻静处,尽述前情。
数年来,云梦秦天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苗景也常听人说起这个势焰可畏的后生,印象相当恶劣,此次接到这人与蓝奉蝶成亲的消息,真如天上掉炸雷,气得他浑身冒起火疖子,割手放了两杯血才挤出热毒,随即带上门下最厉害的兵器纵马西行,一心杀掉那张狂妄行的坏小子。
陈抟的话就像往烧红的铁块上泼了碗雪水,没起到多少降温作用,只激起铺天盖地的烟雾。苗景起初坚决不信,骂他诬陷女儿,陈抟抓住他的银杖叫苦:“此去扶风县至多还有一天路程,尊驾到了那儿即知真假,此事贫道早在数年前即已知晓,真想诬陷人,何苦等到这会儿才说。”
知女莫若父,苗景何尝不了解苗素的脾气?她自幼娇纵任性,离家以后就像烈马脱缰,这几年不知野成了什么样,完全有可能也有能力干出这些荒唐事。
他怒极添悲,肝火一冲,当场吐了几口血,不顾体面地当着陈抟捶胸顿足大哭,直恨家门不幸,出此孽障。
今夜赶来,鬓边已添了几多白发,果见苗**扮男妆,学男人的声调口气对着他口出狂言,不由得戾火攻心,举起银杖要打,忽又想到她眼下有孕在身,紧握银杖狠狠一顿,颤声詈斥:“不孝的孽障,你是要活活气死我呀!”
苗素离家这些年在天枢门安插了眼线,知道家里的动向。父亲虽偶尔念叨她这个不孝女,可生活状态未曾改变,去年又弄了个十七岁的优伶回家。那少年能歌善舞温柔妩媚,长相竟与蓝奉蝶有七分挂相。苗景对其宠爱非常,将苗素以前的闺房改建成他的住地,家事公务都交给长子苗秀打理,成天带着这名“宠妾”游山玩水。
苗景的姬妾们长年勾心斗角,此番来了公敌,嫉妒怨愤不一而足,苗秀也在书信里向苗素列数父亲的荒唐举动,希望妹妹出面劝说。
苗素乐见他们窝里斗,也对苗景积怨更深,此事看他目眦尽裂,咬唇出血,心里只觉快活,现出本音嘲谤:“你不一直想帮蓝奉蝶找个归宿吗?我替你完成心愿,请你来吃他的喜酒,你该感谢我,怎地反倒骂起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