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73)
“你不敢。”
正因为你不敢所以才来告诉我这些陈年旧事。
“如果你适可而止,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离晏昭和越远越好。”洵追的手逐渐收紧,“但你错了,我不是先帝,我从来都没被他重视过,皇贵妃也从来没养过我。”
方韫瞳孔微缩,洵追转身去拿自己的佩剑,剑出剑鞘,他扬手将剑对准方韫投掷而出,锋利的剑刃擦着方韫的鬓角飞过,插进他身后的朱红色柱子上。
“朕就当将军今日没来过。”
洵追冷笑,“将军请回吧。”
方韫被洵追这一剑反倒冷静下来,“弑君倒也不是不可。”
“楚家也和将军一样跟着老侯爷,但并未像将军这样反而是把儿子送进京城。”洵追慢条斯理道,“楚家比你聪明,知道要怎么讨好皇室,皇家能整死一个镇宁候府也能让你们这些依附在侯府的部将顷刻毁灭,方韫,朕敬你是长辈,你可以不在乎,但你的家人你不能不在乎。”
“你!”
洵追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公公端着夜宵到寝殿时,洵追坐在门前双臂环着小腿,下巴放在膝盖上。
“陛下?”王公公走近了才轻声问道。
洵追缓缓抬头,王公公正欲说什么忽的看到洵追手背以及衣袖上的血迹连忙放下托盘查看,“陛下这是怎么了。”
洵追摇头,将双手藏进怀中去看托盘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陛下没用晚膳,老奴想着陛下一定会饿得睡不着便做了点银耳莲子羹。”王公公道,“另外一碗是安神汤。”
洵追盯着安神汤许久,王公公以为洵追不想喝便道:“老奴去拿蜜饯。”
洵追摇头,“王公公,以后朕都不喝了,吩咐下去以后别再去太医院取药。”
王公公点头,“是。”
“不早了,今日无需守夜,你下去休息吧,年龄这么大该好好休息,这些小事以后都交给那些小的做。”
王公公迟迟不走看着洵追欲言又止,洵追浅笑,“想说什么就说吧。”
“老奴还从来没见陛下这么神伤过。”王公公担心道。
洵追一直拧着眉心没松开过,他用指尖碰了下眉心,神伤无所谓,一觉睡起来自然会好。
“有句话老奴不知该不该说。”
“你看着我长大,有什么不该说。”洵追垂眸。
“从少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需要时间,陛下无需操之过急,按照自己最舒服的状态改变才不会那么累。”王公公用勺子搅了搅温热的莲子羹,而后将莲子羹放在洵追手中。
“莲子不去里头的芯就会苦,所以每次为陛下熬制时需精下心慢慢将芯剔除。吃食物尚且如此,成人也是这样。”
洵追看着莲子羹,头顶传来王公公含着笑意的声音,“陛下吃一口看看甜不甜。”
洵追捧着碗将唇凑到碗沿小口喝进去一点,眼皮颤了下红着眼眶抬头对王公公点头。
“甜。”
王公公欣慰道:“甜就多吃点,我们陛下还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该多吃甜的才能长得甜。”
王公公伴洵追多年,说是奴才可大多时候洵追都当他是长辈,洵追放下碗抱住王公公,王公公将身子压低点,洵追整个人埋在王公公怀中双肩止不住颤抖。
王公公轻拍洵追的后背,“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
……
他睡得并不安稳,昏迷两日醒来依旧想沉沉睡去,但他一闭眼眼前便会浮现朝堂里那些大臣的脸,丑陋的、愤慨的、洋洋得意的、那些脸像是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走一遍而后逐渐重叠,无数双眼睛从脸上分离,嘴巴也脱落下来,鼻子一个个排队跳舞,全部围在他面前让他感到恶心。
晏昭和正欲从这些噩梦中脱离,但下一秒它们全部都随着一道光而消失,紧接着他站在镇宁侯府前。
“臭小子愣着干什么!你爹回家还不快跟上来伺候。”
晏昭和看着面前身体硬朗身着坚硬甲衣的晏均愣了下,晏均一巴掌拍过来他下意识躲开,晏均挑眉:“反应力不错。”
“爹爹怎么回来了。”
晏均用奇怪的眼神看晏昭和:“前几日的信你没看到?”
晏昭和在父亲的注视下正欲摇头,但他还是止住了:“是我记错爹爹回来的日子,爹爹想吃什么我去叫小厨房做。”
晏均笑道:“我宝贝儿子做什么我吃什么。”
晏昭和看着父亲的背影愣了下快步跟上,他亲自去接水给晏均烹茶,走到井边正欲打水时井水倒映他的面庞,他看到自己的模样失神将木头径直丢进去,木桶砸起水花溅了他一脸,平静的水面立即泛起涟漪久久不能停歇。
这不是他现在的样子,可也是他自己,是他小时候的样貌。
他站在井边发愣,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
晏均边走边扬声道:“怎么打个水还这么慢,别打了,你爹我去宫里一趟。”
晏昭和连忙道:“述职也不在这一日,爹爹休息一晚再去吧。”
晏均摆摆手,“好好看家,走了。”
晏昭和快步追上晏均,忽然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晏昭和被晃得站不住,轰隆一声巨响,他脚下裂开一道大缝,他来不及呼救便被黑暗吞噬。
“晏昭和!”
这道裂痕不知道有多深,失重感令晏昭和感到害怕,在恐惧要抓住他的时候另外一只不算温暖的手抓住他。
那双手只有掌心是温热的,指尖像是凌晨花朵上晨霜那样寒冷。
少年拼命抓住晏昭和的手,“晏昭和,你抓住我,我带你上来!”
陛下……不,“洵追。”晏昭和出声。
“你也会掉下来,松手吧。”晏昭和看到洵追因为发力耳朵都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而他抓着他的手正在慢慢脱力,二人的手逐渐分离。
“我不。”洵追吼道,“你抓住我,求求你,你抓住我!”
“晏昭和!”
少年尖声的同时晏昭和挣脱他用力的双手。
他正欲闭上眼,他听到洵追发疯般嘶吼。
“你凭什么,你为什么要松开,晏昭和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
放在了,当然存放在心脏的最深处,不为人知隐秘而心动。
他记得他第一次正大光明亲吻洵追是在灵疏寺,少年眼眸纯净地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幸运。
是他的幸运,是他积攒了多少年的幸运。
幸运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太难得,太珍贵,珍贵到他花了十年才换来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吻。
去灵疏寺的路上,他握着洵追的脚踝,有无数次想抱紧他,可看到他熟睡中的样子他又很快放弃。
他想让洵追永远都保持纯净的模样,远离肮脏混乱,远离世间的一切冠上恶的东西。
“晏昭和,别丢下我。”他耳边回荡少年假装坚强却忍不住下一刻落泪的委屈。
“不!”晏昭和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他伸长手臂想抓住什么,却碰到男人坚硬的胸膛。
薄阎横眉冷对打掉晏昭和的手,“躺下!发什么神经!”
晏昭和停顿片刻待反应过来时浑身上下骨骼发出剧烈的疼痛,薄阎见他面色痛苦颇为不耐烦地扶他重新躺下。
“你梦到什么了?”薄阎手中拿着药碗,“喝完。”
晏昭和沉默地接过,薄阎又道:“瞎嚷嚷什么,睡过去就说梦话,丢不丢人。”
“你要是想回去也不迟,快马赶几日就能碰上。”薄阎啧了声,就是这身体……
“你体质好,再休息一两日就能痊愈,也没折骨头就是有点擦伤看着严重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他什么时候走的。”晏昭和问。
薄阎:“三天前。”
“将你的令牌也带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