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29)
突然多出来的尸体,突然涌来的难民。
洵追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可真是一盘大棋。
“该怎么办大统领知道,你且带着胡院首去做。传张达钟和赵传之,以及……崇王。”
不,不行,楚泱还不能走。一会这些人来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说话吗,没有一个传话的人,单凭他写字实在是太慢。
楚泱自然是想到洵追的顾忌,立即道:“臣先送胡院首出宫,顺道带几位大人进宫。”
宫内也必须封锁,疫情不能瞒着百姓,一旦有心人传谣,后果不堪设想。希望太医院太医去医馆会诊,带回来的消息不是瘟疫,而是其他什么新疑难杂症。
洵追越想越着急,心脏的跳动的速度也飞快上涨,他不得不捂住心口以防自己太激动晕过去。
在等待楚泱的同时,洵追叫王公公熬一盏莲子汤来清火。王公公端上来好大一碗,洵追端起便灌,王公公在一旁连说慢点喝。
喝完并没有清火,日头上来洵追反而更热。
冬日瘟疫尚还能发展缓慢,可夏天的炎热是病毒的温床,从南方疫情开始到京城,也就短短一月。
洵追苦笑,心中暗道,晏昭和你可千万别倒下,我还等着你回来收拾京城的疫情,千万不要死在南方。
凭他李洵追这破败残躯,清晨染上瘟疫,下午就能死在宫里。
自此改朝换代,陛下驾崩天下易主。
……
薄阎早晨看了几个病人,中午回山庄拿药,却发现堂前一个人都没有。他去后院找人,后院可热闹的很。下人们站在树下齐齐仰着头,树上少年在树干上卧着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他睡梦中每动一下,下人们便吓得伸手以防他摔下来。
“怎么不把他带下来。”薄阎皱眉。
晏昭和坐在院子另一边,弯眸笑道:“今日回来的早。”
“让他下来。”薄阎命令道。
会爬树的下人立即着手爬树。
晏昭和无奈,撑着下巴道:“养孩子不是这么养的。”
“你?”薄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颇为冷漠地望着好友,仿佛在说你开什么玩笑。
“洵追就挺喜欢爬树,直到他在上头睡觉摔下来险些骨折。”晏昭和温和道。
他就再也不爬了。
“我不是你。”薄阎冷声。
“聂生,自己滚下来。”
第二十五章
叫做聂生的少年睁眼,并没急着坐起,反而是挡住眼边刺眼的光。天空比昨日还要阴沉,可睁开眼就觉得所有光都刺眼地聚集过来。
让他厌烦。
俞聂生扶着树干慢慢往下跳,下人们也跟着他的动作调整,以防他真的脚滑摔下来。
俞聂生走到薄阎面前,齐肩短发整齐地别在耳后,他的耳垂有些红。
薄阎看着他的耳廓问道:“药吃了吗?”
“吃了。”俞聂生的声音很轻,仿佛羽毛落在地上。
“我去厨房准备饭,老爷稍等。”
“今日不必。”薄阎道,“以后不许上树。”
“是。”俞聂生低着头不再理会薄阎。
薄阎还有要事和晏昭和商议,他让下人带俞聂生回房,俞聂生走得快,两三步便远离院子。
薄阎注视着俞聂生的背影,一直到拐弯消失。
晏昭和笑道:“眼神真可怕。”
“算日子京城那边的瘟疫应该已经瞒不住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薄阎不满晏昭和看好戏的姿态。
晏昭和为薄阎倒茶,“无需我担心。”
“就凭那个没用的小皇帝?”薄阎嗤笑。
“有一国之君坐镇的京城,无论如何都是倒不了的。”晏昭和说,“阎夫人还未出殡,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将俞公子困在山庄中,不怕真的生出嫌隙吗?”
“太医院是否靠得住?”薄阎问道。
晏昭和点头,“可以。”
“临走前楚泱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在京城四周布防,离京城最近的庆城军整装待发,只要京城爆发瘟疫,庆城军立即将整座城层层包围。”
“你手上没有兵符。”薄阎将晾在架子上的草药篓拿下来,仔细查看草药品质。
“没有又如何?”
晏昭和弯眸轻笑,他手上即便没有兵符,区区地方军队他还是有能力调动。当年老侯爷手底下的大将随着老侯爷离世而回到各自驻地,庆城军参将方韫也是其中一员。晏家军虽已不复存在,可所有人骨子里流淌着的还是晏家军的血。晏昭和封王,但在他们眼里仍旧是晏家的公子。
私自调动军队是忤逆,但晏昭和只是修书一封让方韫提前做准备,并无违抗皇命。
“楚泱会告诉洵追怎么做。”晏昭和说。
“直称皇帝名讳也不怕欺君。”薄阎凉凉道。
晏昭和笑意更深,“你不必对我摆臭脸,我和他的情谊,于你和俞公子并不同。”
“感染瘟疫的人越多,造成的恐慌越重,这附近有你能调动的其他军队吗?”
“没有。”晏昭和说。
“……”
洵追第一次觉得危险离他这么近,一切证据都近在咫尺,可就是让他觉得心虚的要命。他很久都没有这样没着没落的心情,前一秒还在地面,下一刻便坠入谷底。
胡院首临走时安慰他,前朝有瘟疫爆发的经历。瘟疫来势汹汹不假,但只要研制出来能够应对的药,一切很快会好起来。
说这话心不虚吗?洵追没敢说出口,只是望着胡院首点头,胡院首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陛下放心,太医院一定全力以赴。”
洵追又心道,欣慰个屁,回去研究药方研究不出来治你九族。
楚泱送胡太医到医馆后,回程顺带接两位侍郎大人,崇王府不顺道,便直接派人去通传。等他带着两位大人到时,崇王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外停着。
洵追没想到先来的居然是崇王,他和崇王坐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洵追盯着崇王看,崇王将目光放向别处,两人之间的气氛极其尴尬。
崇王实在是耐不住,“不知陛下传臣进宫所谓何事?”
洵追写:再等等。
行,再等等。
以至于楚泱终于回来,最先看到的不是小皇帝,而是崇王略带感激的眼神。
楚泱受宠若惊,崇王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他,哪次不是冷嘲暗讽恨不得他出门就被绊死。
洵追写道:“开始吧。”
在来的路上,张达钟与赵传之已经得知瘟疫的事情,楚泱只需对崇王解释。李崇听罢,反应比两位侍郎大人得知的时候还要大,面色大变,声音都尖锐几分。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发现!”李崇责问。
楚泱惭愧道:“是臣大意,本觉得南方瘟疫与京城所隔较远,难民就算逃难一时也不会这么快到京城。”
“的确,小半月大批人就能到京城。”张达钟沉思,“南方瘟疫爆发开始的到现在,难民逃难的速度也太快了,连夜坐马车到京城也需要上好的快马,这些难民靠腿脚就能比马跑得还要快?”
“下官听大统领说在郊区挖出几具尸体,正打算和莺歌小筑的案子并案?”张达钟又道。
“莺歌小筑的案子太蹊跷,且尸体都是凭空出现,在京城的人口花名册上找不到姓名。两个案子相似处极高,并案调查说不定能找到突破口。”楚泱回道,“不知张大人有没有其他建议?”
赵传之认可道:“换一个方式破案也是一种突破,可瘟疫该如何处理?”
在场的人看向楚泱,楚泱抱拳道:“陛下。”
洵追写道:“朕年幼,虽知道前朝也有过瘟疫,但并不清楚如何处理。皇兄和两位大人见多识广,朕想听听皇兄的意见。”
李崇沉吟:“既然陛下问臣,臣斗胆提议封锁京城出入。”
“京城乃是天子住所,且皇室宗族以及朝廷要员全都在此,瘟疫一旦爆发,外头的人万万不能进来,但住在里头的人更不能出去。如果有怕死的朝廷官员带头跑,百姓也会纷纷效仿,京城混乱一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