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动乱
“让他们动手,赶在周家找上官腾之前。”林津看了看岑季白,道:“周家还不知那些产业是你的,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岑季白摇了摇头,道:“谁不知仁和记同林家关系匪浅,我们今日出宫见了李牧也不是什么秘密。周坊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抓人,我们的人便不可能还安然留在周府。那时候,上官腾应该已经在调兵了。”岑季白心中一沉,立刻站了起来。
“去仙子山。”
李牧一事,的确打乱了岑季白原有的安排。
上官腾是执金吾将军,从王宫到陵阳城内守卫,都由他布署。历代以来,禁军皆由夏王本人掌控,执金吾将军虽是势大,但护卫了一届国主,也就该回乡养老了,不会给夏王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这世上又能有几个人甘心放下权势。上官氏百年间出过两位执金吾,护卫过三任夏王,而今,他们是岑季白头上悬着的利剑,还是一柄一碰就要见血轻易摘不得的利剑。
岑季白若是从外头调兵回陵阳,只怕兵马还未进入陵阳城,上官家那柄剑已经落了下来。
因此,他与周慕邦议定,借着太尉寿宴,各地周氏后人回陵阳贺寿之际,岑季白的人混在周氏车马中,一起进入陵阳。寿宴当日,上官腾定然携内眷往周府祝寿,他的兵马这时候便只能等在周府之外。
于寿宴当日,岑季白除了上官腾,而周家一门齐聚陵阳,岑季白当然也不会放过,自是要一网打尽的。
这本是一条好计策,陵阳百姓也不必承受战乱之苦。但现在,周家发现了秦牧,他跟秦牧往来密切,周家势必料定他已知身世。如此,安插进周家的死士,自然是尽数折损了。
周慕邦自然去找上官腾,泄露他的一应安排。既然是生死关头,这两人狗急跳墙,该是要谋反的。此刻,外头宫门处守满了上官腾的人,不可能放他们出宫。只有仙子山马场过于庞大,那里的禁军戍防最弱。
岑季白如今唯一的选择,便是往仙子山去。
仙子山在王宫东北向,因为这一片马场太大,实际上已经超出了陵阳城的范围。王宫东北侧的宫门打开,原本是王室子弟的武场,供骑射训练用,最外侧便是陵阳城东北方向的城墙了。夏王广不满于原有的武场过小,便打通了城墙,与郊外的仙子山并在一起,专供他驯养良驹。因此,岑季白若能到仙子山脚下,便已经是出了陵阳。
岑季白刚说完去仙子山几个字,江平便跑了进来,急道:“陛下,上官将军得报,宫中闯入刺客,他带了许多兵马,正往大夏殿来。”
“他才是刺客,混账……”林津骂了一声,又道,“带你的人,跟上。”
大夏殿这里是江平护卫,但他手底下只这么些人,并不能抵挡多久。倒是去往仙子山途中,他们能抢下小宫门,拖延上官腾一点时间。
殿外有岑季白同林津先后入宫的马车,阿金阿银迅速去解下绳索来,一共也只有四匹马。岑季白与林津共骑,阿金同阿银一起,剩下素馨同江平各一骑,江平所带的禁军等人便只能跑着往马场去。后面喧哗声渐起,是已经有追兵过来了。
好在小宫门的守卫尚未得到上官腾传令,留下人看守,岑季白一行便到了马场,换了马往仙子山而去。马场的守卫亦是糊涂,莫名看着年轻的夏王深夜里到仙子山骑了马远去。过不多时,又有一众禁军追来,喊着陛下遇刺,遭人掳走了。马场内巡逻的禁军便一起追了过来。
江平急得没法子,便也喊起来,说刺客在后头,让听到他传令的禁军保护夏王。一时间吵吵嚷嚷,乱乱哄哄,马场内的禁军不知道该听他的还是听后头追兵的。后头追的人是上官腾,众人见是执金吾将军,自然听他的,又往前头江平这里追来。
岑季白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借着月光,只是听到后头远远近近的急促呼吸。眼看他们绕过了仙子山,林津身子晃了晃,却往一侧歪倒去。岑季白慌忙勒住马缰,下马扶住林津。
“走,你快走……”林津有些说不上话,不停地喘息。
“你到底怎么回事?”岑季白心里着急,林津近些日子过于反常,先前只说是服药的缘故,到底什么药是会让人如此不适?
林津试着推他离开,无奈已是痛得脱力,推他不动了。
岑季白一把抱住他放在紫电鞍上,翻身上了马,便带着他一起往北而去。
仙子山这里已是陵阳城东北郊,远远地听到后头禁军呼喊,岑季白看着林津痛得面色苍白,下唇咬出血来,便知道是不能再跑了。急迫关头,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也只剩下一个危险的主意。
他问素馨道:“这里的别院还能用吗?”
李牧虽然搬去城内,但他在城郊原是有两处居所的,一北一南,北边这座,岑季白记得,是离仙子山不远。若是素馨来得及为他们做些容貌上的遮掩,或许能避过一时。
“能。”素馨已经镇定下来,“侯爷不能再耽搁了,他受不住。”
岑季白便令阿金、阿银去萧州调兵,小刀带了林氏家令往射声、长水两部,再转往西北传信,又令江平往北境求援。
“你也走,快走……不要管我。”林津痛得面上冷汗频出,仍是咬牙道。
“无妨,”岑季白抱住他,宽慰道:“他们只当我往萧州去了,眼下这里反而安全。”
“不成,我……”林津有些犹豫,无论往哪里去,上官腾或许早在路上作了防备。但留在陵阳城,万一被人发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他自知,恐怕是劝不走岑季白了。
“陛下,臣带人将追兵引开。”江平请命。
岑季白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紫电同银霜两匹马实在太打眼,岑季白便让阿金阿银换了它们,他骑着匹普通的黑色马匹,载了林津,跟着素馨往别院去了。
那处别院只留有两个老仆看守,开了门后,素馨便带着岑季白去了卧房,迅速为林津诊起脉来。
过了一会,素馨松了口气,道:“还好,休养两天便是了。”
老仆打了水来,另取了些花花绿绿的粉末过来,素馨接过这些,便让他们出去了。转而对岑季白道:“委屈陛下与侯爷,先换换容貌吧。”
岑季白按照素馨所说,在自己脸上抹了层淡黄色的泥浆。林津腹中疼痛,抬不起手来,便看着一脸腊黄色的岑季白上手给他抹泥。脸上伤痕都全覆盖住,岑季白这才作罢。
缓了一阵,林津痛得不是那么厉害了,总算有了力气说话,却是别过脸去,不忍看他,道:“……丑。”
扮妆这回事,要扮得好看是不容易的,但若是要扮丑,也就很迅速了。三人赶着时间,自然不可能扮个好看的模样。等到林津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岑季白已经成了个容色沧桑的中年男子了。
林津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脸色是腊黄腊黄,上头还有不少麻斑。
老仆拿了衣裳来,岑季白迅速扯了两人外袍,换上粗布衣裳。那两件华美的袍子便扔去灶下烧没了。
岑季白还没缓过气来,外头便传来“砰砰”的砸门声,带人过来的,竟然是陵阳府君周坊。也不知李牧这处别院,周坊是否查出来了……
“可有见到两名华服公子,其中一个脸上带了三道伤疤?”两名老仆打开房门,便有禁军上前问道。
老仆夫妇俩摇头,老仆道:“这两日小女同女婿回门,女婿不服水土,一直病着,因此小老儿夫妻两个这两日哪里都不曾去,家中也未曾有外客来访,更没见什么华服公子。”
“让他们出来,要查验。”那禁军道。
老仆一听可着了急,道:“这可不成,大人您行行好吧,小老儿女婿病着呢,受不得风。”
“进去搜!”周坊不耐与他们歪缠,岑季白一行是从仙子山出来的,夜里看不分明,大队人马该是往北面去了。但也有可能是躲在了这些郊外庄户人家里,因此上官腾王北追去,留下他在北郊查验。
只是搜了一圈,并没什么可疑的人物。周坊抬抬马鞭指向岑季白,问那老仆道:“这人是哪个?”不知为何,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
“是犬子。”老仆道:“是个不成才的,爱在外头混日子赌钱。”说到这里,便是气得长叹。
岑季白作出羞愧的模样,低下头去。
周坊看了看院子里栓着的两匹马,觉得不错,便令人上前解了下来。“庄户人家,养得起这样的马?”周坊似乎对两匹马很感兴趣。“莫不是偷了宫里马场的吧?”
岑季白看他目光在两匹黑马上流连一下,心里实在怕他起疑。转而想到周坊是个莽夫,便暂且宽了心。
“大人,这是小老儿家耕地推磨的马,全靠这两只畜牲养活了。”老仆解释道:“小老儿夫妇都紧着这两只畜牲,真是比儿子还好些。”
周坊不爱听这些俗话,摆了摆手,让人将那两匹马牵走了。
“大人,大人……”老仆显出不舍来,却不敢违逆他。只好送了这些人出门。
等人走远了,火把都瞧不见的时候,院中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该带那两匹马回来,恐怕周坊回过神来,要起疑了。”岑季白有些后悔,当时急着到这里,疏忽了。
他扶着林津往屋内走去,一边想着,这里不能久留,可林津这状况……
林津也知是自己拖累了岑季白,若非因他的缘故,这时候,岑季白其实往南也可,往北也可,是不必留在陵阳城郊提心吊胆的。他往床上坐下,平静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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