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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津何处(重生生子)(16)

作者:桃枝竹 时间:2017-09-10 17:57:10 标签:重生 生子 宫廷侯爵

  岑季白见过太多惨痛之事,重活一世,复仇之外,他并不想夏国百姓有太多伤亡。
  而他这一次,虽然受伤,但并不严重,事情闹得不大,宋相并太尉周慕邦好赖劝住了,虽说受伤的是王子,但京郊上万流民,岂能个个都杀,还是撵出陵阳城罢了。
  岑季白同宋晓熹也站在大殿上,宋晓熹听说要杀人,有些不忍,便拉着宋之遥袖摆,小声道:“他们也很可怜啊,没有吃的……”
  宋小公子没饿过肚子,但自觉想吃饭的时候若是吃不上饭,应该是很难受的。“还有那么小那么小的小孩……”
  宋之遥摸了摸他的发顶,心中暗叹。朝堂之事,如今的宋之遥是不好开口的。他只能等着做丞相的父亲宋巍提出方案来。
  宋相未及说话,周太尉倒是先出了个主意,这些难民里头,若有青壮些的,可以送去军中出力,老弱些的,就撵了回去吧。自觉能收留一部分人口,已经颇仁义了。
  岑季白对于他的荒谬,前世已是领教过,他此时只是一个小孩子,也说不得什么。便也将目光投到了宋相身上。
  宋相捻着胡子,道:“原是齐州一带地动,地方无力纾难,王都理应振灾的。”此言一出,朝堂上尽都寂静下来。
  谁都知道陵阳城外来了不少难民,但谁都知道夏王拿不出钱粮来振灾,无论少府还是内史的府库,俱是空空。这一代夏王旁的能力没有,花起银子来,却是前代十个夏王也及不上他。
  因此,若要振灾,只能是各世家出力,献银献粮。可哪家的钱粮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施些粥水给难民也就罢了,真要送到地方上去救灾,那地方官员还要一层一层盘剥。他们献的东西,却进了别人腰包,无论如何是不乐意的。
  于是谁也不提到这件事,便是如宋相之人提到几句,朝堂上的呼声,总是说等他们呆不住了,自然就走了。
  彼时夏王深以为然,他不知道京郊的流民到底是个什么数目,即便上万上千,就跟银两似的,大手一挥,不就没了么。
  直到岑季白同宋晓熹出事,夏王这才有些在意起来。宋之遥不依不饶,要他给个方案,不然以后他的小侄子想出个宫门都不行?
  朝堂纷争,天下兴亡,不如美人一怒。
  放任不能,撵人不能,那就只好救灾了。
  周夫人虞夫人倒还作了贤良模样,派人来禀报夏王,说是甘愿减半三年份例。
  夏王缴了方家那一次,还剩下些余资,分了一半出来。
  朝堂上诸人也松了口,各自出些,太少了面子上毕竟过不去。
  如此,京里头倒施起了粥汤。
  夏王派人往齐州一带安置灾民,因灾后多瘟疫,也带了不少医师过去,连太医院都抽了一部分人手。因是各世家出了钱粮,都盯得死死的,负责此事的官员反倒不好贪墨,到了地方也尽心尽力地督促着地方官办事。
  自然,夏王的怒火要有人承担,齐州州牧并一众府君、县丞,拉了不少出来砍头。安排新人时,宋之遥也让宋相安排了几个得他看好的人选。
  岑季白出事那日,城门守卫带了一队人马去随乐园,两名随从已被乱刀砍杀。
  岑季白同宋晓熹身上的钱袋子早被人扒了下来,连锦缎做的马车帘子都被人扯下来带走,倒是乌墨受惊后疯跑,后来自己入了陵阳城,到了宫门口等着。
  有眼尖的认得是宋小公子坐骑,赶忙报了微澜殿。
  宋晓熹搂着失而复得的乌墨,欢喜得哭了好一场,以后任是什么银霜白雪,也都不及他的乌墨了。
  转眼便是五月,五月榴花照愈明。
  林家的族学虽是办在林府中,其实另开了门出入。
  老资历的世家,族学中不只有自家人,嫡支分支众多暂且不论,还有依附于他们的新贵,家中无有出色的先生,也将孩子送到大世家的族学中。如此,为方便出入,便单独僻出院落来,另开了大门。
  其实像林家这样的族学,也是朝中官员结党交附的一环,很为历代夏王头疼。
  最初的太学并非王族私用,朝中官员子嗣,经些选拔,便可入读。此外还有官学,私学。
  只是太学容纳不了太多子弟,官学又打压私学。最后私学取缔,官学独大。
  然而,由官员负责的官学闹出太多贪墨之事,朝官与先生间也有诸多矛盾,加上夏国时不时有战祸天灾,财政官员天天喊穷,官学便撑不下去。最后,官学解散,各家子弟求学,就由各家自己负责。
  世家根基深厚,他们开办的族学自然比普通官员所设更为完善,夏王也不能阻止这些人让自己的子弟接受更好的教养,毕竟也是给夏国的未来培养臣工了。
  林津从学堂里被人叫出来,就看到岑季白一身绣着大团花鸟缠枝纹的月白衣裳,站在石榴树下,抬眼看花。
  陵阳城中各家的孩子都是玉雪团团的,格外出色些,如宋晓熹、林浔这般,无非也都是白皙稚嫩的脸,明亮的清澈的眼眸,高兴的时候悦目,不高兴的时候也觉得可爱。只有岑季白身上带着点叫人难以接近的疏离。
  宫里宫外,都说三殿下最是好脾气,但林津自小觉着,岑季白笑也是笑着,却是远远的缥缈的,不真切的。
  至于眼前这个,连笑容都还没扮上的岑季白,就更是疏离些。
  有风扬起,淅淅的红色花瓣落下,将岑季白罩住了,就像是火星子要将他燃起来。
  岑季白也想到了火,大火。
  他伸出手,接住一朵坠落的石榴花,艳灼灼的,像是朵小小焰火。岑季白觉得烫手,便赶紧甩开了。
  这样惊慌的神色,倒叫林津看得心紧了一下。
  “三哥,”岑季白看到林津,出声喊道。反正是改不过来,就一直叫三哥罢。等林津听习惯了,也便无谓的。只是喊出这一声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林津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他原以为林津近日应该是高兴的。
  “三殿下这是?”林津不解。他不知道岑季白为何会来找他,自那日随乐原出事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这与岑季白原料想的有些不一样,他以为林津也像林浔似的,近日里高兴,那么,即便见到他,也能开开心心的。
  沈朗以游方医师的身份,到林府中扣门,因林府二公子积病,常年悬赏着。
  岑季白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沈朗倒说林渡若得他调养几年,是可以尽好的。
  林家上下,全都是欣喜一片了。因为这个缘故,岑季白才觉得有些勇气站到林津面前,才敢喊他一声“三哥”。
  “怎不见小浔?”林津又问道。今日里太学也在上课,岑季白这是溜出宫来的?
  岑季白确是逃学出来,周夫人有了希望,素馨还将那希望给她描述得很近切实在的,内心里不定怎么盼着岑季白玩物丧志呢。因此岑季白逃学逃得肆无忌惮,给他那母亲宽个心,叫她别太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不过再没有青钧同行影跟着他了,那日里随乐原出事,夏王震怒之下,给他从禁军中抽了两个年岁小些的出来,都是十六七年纪。岑季白给他们定了两个怪有意思的名字,一个叫阿金,一个叫阿银。听起来就欢喜。宋之遥替他查过,也敲打过,身家性命,就都在宋之遥手上了。
  岑季白不可能多相信宋之遥,但除他之外,也无人可信,既然彼此有用,宋之遥想来还得是护着岑季白这条命的。
  前世的岑季白,十分依赖周夫人,十分信任她。因为夏王耽于玩乐美色,不大顾及他母子,岑季白自觉母子亲情之外,还有相依为命的扶持在……其实都是假象罢了。
  重活一世,岑季白全当自己是没有父母兄弟的,没有亲人,只是午夜梦回时,有些凄凉罢。


第18章 回礼
  “星沉呢?”林津见他不说话,便又问起了宋晓熹。
  岑季白身边惯常是有宋晓熹或者林浔的,那两人不太对盘,凑一块儿兴许能打起来,如果岑季白只带一个人出宫,倒也是可能。
  林津不喜欢宋晓熹,但大面上还过得去。他同林浔不一样,林浔是爱到宋晓熹跟前去的,把人欺负哭了,再哄回来,再欺负。林津是根本不想见到宋晓熹,但凡宋晓熹去了林府,他都避着些。
  无奈林夫人喜欢,时常接了宋晓熹往林府去。他这样乖巧的模样,又娇滴滴的,跟个女孩儿似的,哭起来也像从前的林浔。
  林夫人有时候觉得怪可惜,小浔长大了,就变成野孩子了。
  而此时,岑季白好容易出宫一次,听他不是问起林浔就是宋晓熹的,站在原地越来越沉闷,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拿了些兵法问林浔,林浔不懂,便转而去问了在家中的二哥和三哥。
  借此,岑季白倒能与林津有些探讨,拿自己多活了二十年的阅历见闻,去讨林津一个高看。
  林浔在他们之间传话都传得烦了,直说叫岑季白自己去问,岑季白也觉得林津应该不是那么讨厌他了,林府却还是不敢去。
  拖到五月里,端午宫宴将至,他想着总会见上。但林津是五月初三生辰,岑季白收了他一件生辰礼,很想还他一件。到五月初二这日,实在拖不得了,又非休假时,便自己出了宫来寻他。
  反正,这些天林家人都很高兴,林津这里,见到他的不喜,也能五分减作三分了。
  但他看到林津,只听到些林浔宋晓熹的,实在没有意思。
  这时候,倒有人出来找林津了。
  “梦舟,”学堂里先生不识得岑季白,只看到林津同一个小公子在院子里对站了好久,觉得古怪,怕这林家三公子出些变故。便叫了同窗来寻他。
  岑季白听到有人叫林津,看来人有些面熟,想了想,诧异道:“在洲?”
  前世的执金吾将军江平,早些年大概是这么个模样了。岑季白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他。
  可堪年轻夏王信任者,如林浔之人,都在北境厮杀卫边。到他处置了周氏,想要个可信之人执掌禁军时,竟是无有人选。那时禁军中有个小将,叫做江平字在洲的,林津生前信他,岑季白便提了他上来。
  此时此地,岑季白想,怪道林津会信他,原是族学里同窗。
  林津有这许多人作陪,大约也不会太在意岑季白是不是厌弃他容貌了。反倒是因为岑季白厌弃,更要觉得岑季白是个只重皮相的肤浅小人……岑季白这样想着,更觉涩然些。
  “你怎知我的字是在洲?”江平不过也才十四岁,少年模样,鼓圆了眼睛疑惑看他,还有些稚气在。
  岑季白尚未听清楚,便听林津道:“你同先生替我告假。”
  林津对江平说完这话,便拉着岑季白出了族学。
  岑季白吃惊地跟着林津走了,脑子里只有一点神念在,三哥拉着我的袖子三哥拉着我的袖子……
  他呆呆地跟着林津走,盛夏的阳光下,林津的金色面具有些反光,叫人不能太长久地直视着他。岑季白却反而觉得林津更加好看了。
  他揉了揉眼睛,继续呆笑着看着林津。
  林津看着岑季白笑过许多次,唯这一次是格外的痴傻,却没有那份疏离之感了。
  岑季白这模样,比起那个三岁时呆愣愣看着他发笑的小团子还要痴傻,却似乎添了些深重的东西……林津觉得面上发烫,忽然甩脱了岑季白,独自往前快走了几步。
  岑季白被扔在原地,脑子里又只剩下一个念头,三哥扔了我,三哥扔了我,三哥拉我出来是要扔了我……
  “你走不走?”林津见他半天没有跟上来,便回头叫他,也不知道这位三殿下在发什么傻。
  岑季白愣了一下,迅速回神追了上去。“三哥,你不要生气。”试探着伸手扯住了林津袖子,小心翼翼地看他。
  林津看岑季白牵着他袖子,脸上刚刚凉下去的热度又升了上来。他转身看着街头两边各色铺子,又问岑季白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两人这时离得很近,林津才看得清楚岑季白头上挽的那只簪子,乌金做簪子的并不少,岑季白头上那支又格外素朴些,林津起初并不曾留意到。这时看清楚了方知,是他自己送给岑季白的。
  元夕仙子山上,林津便觉着,大黑天里岑季白上山来找他,比禁军更先找到他,实则并不是一件那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这好像是他跟岑季白的一个秘密,一个岑季白总是能找到他的秘密,就像在清风崖,他不要岑季白告诉旁人那件事,岑季白就谁也没有说,也是他们的一个秘密。
  岑季白同他有着这样的秘密,他便想着,给岑季白送一件东西。
  林津并不像大哥二哥那样积下不少私房来,也不像小浔还有宫里做伴读的俸禄。
  北境的地都是分给下面士兵的,林家嫡支除了侯爵承袭,只祖地里留了些土地,租户们不是家中有从军,便是从前有或是将来要有的,他们家租子就收得低些。算上林大将军在陵阳做大司马,在北军西北军中领的那点大将军俸禄,还得供着好大一间族学。因此,在世家里头,林家不算是宽裕的。
  不过林家族内人口简单,林戍这一代只留他一个人,兄长早些年战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招了婿,惯常留在安夏城的林府中打理,因此林家开销也不大。
  几十代的积累,有这么个好处,人情往来上,人家送个什么,府库里总能寻个合适的给人回礼。再将这一次的收了,留个几十年,再拿出来回礼,只要不是锦缎蚕丝之类不耐放的。
  林家收礼最爱收些瓷器玉器金银,便也是这个原因。
  大体而言,在世家里头,林家的子弟拿的月例就不算多。况且林津日常在族学中,同窗间往来,也有不小花销。至于秋狩那时夏王赏赐,赏赐虽丰,却是充入府内公中了。
  总之,挑来挑去,林津那可怜的几两银子挑不到好物件儿,也不好从府库里头出。因林津不想叫更多人知道他要送岑季白东西——这是他同岑季白的秘密。
  若非他见不到岑季白,定是私底下交了,何至于要林浔转一次。
  想到岑季白一直避着他,又觉得他送个什么玩意岑季白都是不稀罕的。
  但就算岑季白见不到他,也得要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林津。岑季白给他银霜,他很喜欢,但他看到银霜总是想起岑季白来,所以他要岑季白也能时常想着他。
  要岑季白想起他来,就要找个常在眼前的东西。于是便挑了支乌金簪子,因这东西极小巧素朴的,不费什么工夫材料,林津买得起。
  林津买完之后就后悔了,岑季白又不稀罕他送的东西,怎么会常放在眼前呢,白费他银子。
  但买都买了,也总归是送了。
  此时此刻,看到这只簪子,林津倒是真的高兴起来。
  他想到明天就是自己生日了,岑季白从宫里头跑出来,大约是想给他还个礼的。那他端午的时候再给岑季白还一个,岑季白中秋了就还他一个,腊月的时候他再还一个,元夕了岑季白又还一个……如此,岑季白就总是要想着林津了。
  林津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他高兴了片刻,忽然间想到,他没有那么多银子。
  唉,这是件多懊恼的事。
  岑季白不再发呆,不知道为何他的三哥却开始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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