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上总做噩梦,沈珏又没办法和钟离瑾接触,每天晚上一个人待在寝殿里的时候,沈珏都怕得要死,即使床脚就有宫人睡着,门外也有值夜班的宫人和护卫,可以说他偌大一间寝殿,里里外外的人比集市上的人都多。
但沈珏总是害怕,甚至下意识会去找钟离瑾,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最害怕的人就是对方时,又不免哭笑不得。
好在,钟离瑾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还将沈珏这个好侄儿,沈校年叫来这边陪他过夜。
沈校年并没上床,只是在床边搭了张小榻。分明那宫人也憩在床尾的脚踏上,可沈校年熟悉的气息能让沈珏安心许多。
在两三个夜晚几乎没怎么睡着之后,沈珏终于在对方的陪伴下,难得睡着了两三个时辰。
梦里他仿佛感到有谁碰了碰他的脸颊,那手指的触感微凉,修长的指骨分明,落在颊边,避开了一块块突兀的茧和道道伤疤,极轻地贴着自己,好让他安心。
那只手给他的感觉很熟悉,让沈珏无意识地贴近,撒娇一般蹭了蹭。在梦中,他好像也感受到了指间的僵硬。沈珏勾着那修长的手指,这一夜竟然都没有梦到任何恐怖的画面。
醒来时天光已经亮了。
沈珏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即使没睡几个时辰,依旧能看见窗外隐约透进来的阳光。
他摸了摸自己的枕边,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甚至连不属于他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钟离瑾来看过他?
沈珏一时间分不清那是不是梦,以及睡梦中那只手,是谁的。
他有点想念钟离瑾了。
春末夏交,屋外一片春光盛烂的景色,光是从窗户往外看一眼,就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
沈珏突然想去外面逛一逛。
他病了许久,如今再次走出这残留的春色中,连身心骨血仿佛都受到了洗涤。
他体内那些干涸掉的血迹,阴翳和疼痛,仿佛也被这春光一点点融化,清洗。
很畅快,仿佛获得了新生。
难怪人们常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就连沈珏走进这春日里,仿佛都蜕掉了如阴影般笼罩在心头的陈皮。
沈珏也不知道是忽然来了什么兴致,见到一池湖水清澈到连水底石头缝间的青苔都能看见时,突然想乘舟上去逛一逛。
泛舟是个体力活,沈珏宫里的小宫女儿们可做不来这些,只叫了两个水性不错的太监同行。
如若不小心翻了舟,这二人还能合力把沈珏给救起来。
沈珏倒觉得不至于这么夸张,自从宴会刺杀那件事之后……应该已经没人敢对他动手了。
还是这般众目睽睽的情况下。
而且这池水看上去也不深。
就算真的发生了意外,沈珏还有系统,还有外挂。他本身就会游泳,激发一下身体的潜能,说不定那俩小太监加起来,都游不过他。
事实上沈珏还是太自信了。
舟行至一半时,沈珏晃眼一看,竟然从撑船太监的下巴上,看到了几根没有剃干净的胡茬。
太监哪里来的胡茬!他宫殿里最近换了一批近身伺候的宫人,大家都是生面孔,怕是找个长相相似的人来代替,也不容易被察觉。
沈珏也不笨,知道这人恐怕是向着他来的,他不动声色地捂住了胸口,唤那个撑船太监的名字:“朕突的有些心悸,你快将船靠回去。”沈珏又叫另一个太监的名字,“叫岸上的人传御医。”
只可惜,这艘船上的两个人都没动,身后的人传来尖尖细细的声音,倒是个朕太监。
“陛下不必害怕,我二人同刘文综先生是同门,此行并非想要伤害陛下,只是有话转告。”
身后那人轻声说着,而撑船的那个假冒的太监,竟然也真的调转了船头,往岸边划去。
毕竟岸上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沈珏的行为怪异之处,如若他们继续装作无事发生,恐怕会被那些暗卫神不住鬼不觉地一箭封喉。
那些暗卫的本事他们自然见过,就这么大点儿的池子,即使从一头到另一头,都能精准取掉他们的性命。
身后的太监低着头,飞快将话说完,三人甫一上岸,同行的两个太监就被不知道哪里出来的暗卫给带走了。
“陛下,您没事吧。”最近贴身伺候的小太监担忧地看着沈珏,目光中的关切不作假。
可沈珏却被这眼神一趟,摇摇头。
“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了。”
沈珏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景琛呢?我有事找他,叫他过来一趟。”沈珏甚至还没有回到寝殿,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宫人们去将沈校年叫过来。
那两个太监装扮的人说,沈校年已经被他们的势力“保护”起来了,如果沈珏不愿意合作,他们的势力就会拥立沈校年为新皇。
沈珏知道这是变相的威胁,不论沈校年会不会坐上那个位置,最终的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沈校年配合,就那么点儿余孽残党,掀不起什么波浪,钟离瑾将他们剿灭是必然,但沈校年也会因此丧命。
如果沈校年不配合,那恐怕都活不到造反的时候,就会被那群人杀掉。
那太监说,沈珏有三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毕竟三天的时间,足够沈珏确定沈校年还在不在宫中了。
第三天的夜里,沈珏可以选择在四更时分,去特定的路径出宫。那里是沈家的先祖留下来的按到,就连钟离瑾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有人前来接应,将沈珏接出宫去,把沈校年换回来。
他们并不会威胁沈珏的性命,他们不过是想将捏在钟离瑾手中的权力,重新收回皇室手中罢了。
沈珏不知道这些话之中有几分可信,可对方在说完这些之后,便喋喋不休地细数沈珏被钟离瑾“骗过”的那些细节。
这次的挑拨离间似乎比上次的还要更加高明,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又掌握了些什么,但不得不说,这回提到的事情,的确是比之前那次,还要更加让人动摇。
分明知道对方从来不会欺骗自己,可那一桩桩一件件,却仿若事实一般摆在自己的眼前。
尤其是沈珏在郊外遇刺那次。
当时出行的队伍几乎没剩几个活口,但沈珏回宫之后,身边、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宫人,基本上没换过。
也就是说,当时出宫同行的人之中,并没有沈珏最为贴身的几个。
就连海棠,那个照顾他饮食起居,几乎“离不开”的宫人,竟然都没有被带上。
这批人可以算得上是钟离瑾最为信任的心腹,即使面对生命上的选择,依旧会毫不犹豫地为沈珏去死,却几乎没有人折在那场刺杀中。
如果那场刺杀不是钟离瑾安排的,那这些人为什么会被调离?那么多的杀手,为什么连沈珏和沈校年两个人都解决不掉。
为什么会在最后的关头,必死的局面下,才让沈珏被救下来。
沈珏动摇的神色被一旁的宫人看到,那人眼色一暗,没多久便离开了寝宫。
果然,除去那两个暴露的,这宫中的人,恐怕还有被收买的。
沈珏根本没办法向钟离瑾递消息,对方根本不在乎沈校年的死活,若是被知道他向钟离瑾通风报信,恐怕到时候送回来的,就是沈校年的尸体了。
那个为了他多次替他挡刀的孩子,不说把对方当成了儿子养,起码也是和亲弟弟一个地位。对方是真的会为他付出生命,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沈珏知道这个身在暗处的势力不会伤害自己,钟离瑾早就和他分析过了。那群老顽固们,是做不出残害皇帝的行为,就像是被驯服的狗,即使是被硬生生打死,也不知道咬断脖子上的缰绳逃跑。
就算真的和那帮人闹翻,顶多也就是限制了他的行动,以他的名义起义。即使最终沈珏死掉了,他也可以……换一个身份回来。
相信钟离瑾一定会去找那个张道人,算出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改变了命格,从而将他找回来。
所以沈珏并不害怕。
晚膳的时候,照例应该过来请安的沈校年并没有到来。沈珏几乎可以确定,沈校年的确被那帮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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