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百年的主墓室大门,就在针落可闻的寂静中敞开了。
袁祈先前跟纪宁推测,那件事关生死的文物就在主墓室中。
如今一切近在眼前,他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跑偏,从纪宁动手开始,目光就始终落在含符的唇上。
这人上唇很薄,唇色浅红漂亮,青光照的外轮廓半透明,像是又给上了点光。
袁祈不是什么沉迷于美色的视觉动物,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被纪宁长相吸引。
归根究底,还是这人太会长了,连额前的每根头发丝都好像是按照袁祈喜好找的位置。
纪宁推开门后将照明符从嘴上取下,察觉到袁祈目光侧眸。
袁祈立刻将视线挪到敞开的大门上,将注意力转回正事上来,指着门扇间漆黑的主墓室问:“进去看看?”
纪宁第一个踏进墓门,袁祈跟在他身后,刘玉茂搀扶着李威军,李威军感觉抓着自己小臂的手越来越紧,拍着刘玉茂背轻声安抚。
“别自己吓自己,之前百人殉葬坑也都挖过,什么也没有。”
刘玉茂已经读到博士,实习和实践经验十分丰富,一个简单的主墓室而已,不应该害怕。
可是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每朝里迈出一步,他都觉着是折磨。
一张照明符根本驱不散眼前黑暗,纪宁又从包里夹出了好几张叠着一并举高,以他为中心可见范围骤增。
“啊——”
神经高度紧绷的刘玉茂直接尖叫蹦了起来,离他最近的李威军首当其冲,痛苦捂着胸口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老师,对不起老师。”
刘玉茂尽管心情未平,却下意识伸出手去扶受惊的李威军。
李威军紧蹙眉头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可面色仍然惨白表明刚才吓得不轻。
袁祈也被他尖锐一嗓子惊得差点蹦起来,心脏蹿至喉咙,有口气噎的呼吸不得。
他瞟了眼刘玉茂,艰难出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纪宁手举照明符大着胆子走向制造这场惊吓的“始作俑者”。
从大门口开始,视线所及皆是此起彼伏的憧憧黑影,像是一各个垂首站立的人。
袁祈的胆子比那对师徒大,跟在纪宁身后走近,发现那竟然像是被蛛网紧紧缠住的一枚枚茧,因为年代久远,泛着陈旧黄色。
他大着胆子勾起一根,细丝坚韧挂在手指上,在照明符下浮动点光。
袁祈好奇问:“这是什么?”
纪宁盯着他手指上的“线”,淡淡说:“蚕丝。”
袁祈仰头扫视,主墓室内,蚕茧密密麻麻,以圆圈状摆放,众星捧月似得围绕中间祭坛,它们颜色不一,最靠近里圈的看起来年代最为久远,积蒙尘灰呈灰黄色,越往外颜色越新,最靠近门口那个竟像是刚结似得雪白一片。
李威军缓过神后,看着墓室中大大小小小的“蚕茧”,又惊又疑,“这是什么陪葬法?”
汉代以丝织物陪葬的先例早就有发现,但直接以巨大蚕茧陪葬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李威军凑近一枚蚕茧,刚想用手碰,刘玉茂怕有什么带毒的防腐处理连忙制止。
他们的一次性手套因为憋闷早就摘了,在逃跑中不知道丢在哪里,李威军没办法,职业病使然只好戳着眼镜凑近观察。
袁祈心说这么大的蚕茧,如果不是灵体的障眼法,那吐丝的蚕得连肠子都吐出来了吧。
数不清的蚕茧伫立墓中,而墓室最中央的地方,有座高起的,青石堆砌成的圆形祭坛,围栏循石雕荷花包,大小基本一致,都是汉代石雕的典型循石结构,下刀粗犷。
祭台中间有口红黑漆木棺椁。
那棺材历经百年,外漆无丝毫脱落开裂,柔和光晃过去,让人禁不住目光一凝。
墨色如玄,血色如血,触目惊心。
李威军的视线随照明符的光一起投在棺材上,眼皮一跳,再不管蚕蛹。
他想带着刘玉茂过去看看,但刚走了两步就发现光源在纪宁手中,按照这个距离要想看清棺椁明显不够。
李威军驻足,眼中透出为难神色望向纪宁。
纪宁轻易明白对方想法,直接将手中照明符点了三张递过去。
站在一旁的袁祈看见刘玉茂已经伸手接了,却又在半空中躲避缩回落下。
李威军没有注意到自己学生的反常,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后迫不及待领着刘玉茂就绕过大大小小蚕茧走向祭台。
袁祈循着纪宁目光看向走向中央的师徒,小声问:“我们不过去吗?”
这时,传来李教授欣喜的声音。
“这棺椁保存完好,研究价值极高,出土后得引起轰动。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普通汉墓,竟然一下子涌出如此多珍品。”
这人职业病发作不挑场合袁祈早就习惯了,只是……
向来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刘玉茂这次反常的没有凑近。
他跟着登上祭台,却只是最大限度的边上,腰靠围栏,眉头紧蹙盯着棺材,表情恨不得马上就跳下去。
李威军一门心思扑在研究上,朝后招了两次手他却始终没凑过去。
李威军目不斜视,自顾自说:“无论是百年不腐的蚕茧还是这朱漆棺椁,都是汉墓中首次发现,注意记笔记画样子。”
袁祈看着远处刘玉茂的行为越来越诡异,进入主墓室后他的反常接二连三。
第24章 你不是在做梦
纪宁单手持照明符,目光从祭台上收回,袁祈压低声音问:“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打发了那两个“闲人”,按照原先推测,他们应该着手在墓中寻找亟待镇压的文物。
纪宁没有回答,只用目光示意他跟上,抬脚走到最靠近门口那个蚕蛹。
这个蚕茧跟袁祈差不多高,先前光线昏暗没有发现,茧上的蚕丝雪白,未经岁月凝练,好像刚吐出来似得。
袁祈心疑难道这个茧里真的有活着的蚕?下意识后退半步。
纪宁单手持照明符,袁祈眼见他可透光的手指将包裹的蚕丝一层层撕开。
蚕丝很韧,纪宁一连撕开了厚厚三层终于露出点东西——是洇出来星星点点的血。
鲜红色血液还未干结,在雪白蚕丝映衬下触目惊心。
袁祈提了口气,见纪宁又扒了两下,接下来的东西让他差点尖叫出声。
袁祈忙捂住嘴,仓皇后退两步,脚下踩到什么绊的趔趄,加上被雷烧的伤口作怪疼,差点仰面摔到隔壁的蚕茧上。
他扶膝站稳,忍住胃里翻涌而出的恶心,脑海中的画面却挥之不去,那坨鲜血淋漓的肉被神经连着挂在眼眶下。
纪宁见他不适,压着声好心解释:“只是枚被刺穿后爆浆的眼球。”
袁祈几乎要翻白眼了,他想尖叫:我知道!
奈何此刻实在张不开嘴。
眼球的主人双眸紧闭,还完好的半边脸因为溅了血更衬得惨白,另外半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嘴唇歪着,一半是因为颧骨和颅骨都被击碎牵连变了形,另一半竟然是在微笑。
血肉狰狞的脸上出乎意料安详,像是新生儿安眠在柔软襁褓中,表情透着让人四肢发麻的诡异。
袁祈低着头大口喘息了几声,借由呼吸压下贴面而来的惊恐和恶心。
半晌后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墓室中密密麻麻的黑影,胸腔干涩,喉结艰难滚动,如果说这里每一个茧中都包裹了尸体,那……
这就是一个百人坑。
一个文物,活着时候受了多大委屈要杀这么多人?
他以目光询问纪宁。
纪宁与他对视,又不动声色挪到蚕茧里的人脸上。
袁祈做好心理建设后循着目光看去,眉头一紧。
尽管只剩了半张脸不容易辨别,但他能够确定——死者正是此刻站在祭台上,那两个“被困者”之一。
袁祈目光投向祭台,看着那个活蹦乱跳的“人”,手脚发凉,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冒。
如果他早就死了,那跟了他们一路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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