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瞬的恐怖,闸门就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光是悬着都可怖至极,更别说当它真正落下时,那种能让人灵魂都恐惧的苦痛。
鲜血甚至溅在了姜岁的脸上。
当他要被钢筋水泥埋葬时,是阿瑞斯忽然出现将他拽出了洞口,他被人鱼好好护在怀里,阿瑞斯却狼狈的像是一具尸体。
鲜血在阿瑞斯身下积成血泊,空气里满是刺鼻的铁锈味,充斥了姜岁的所有感官。
安保嘶声道:“博士,斯图亚特先生,海啸就要来了,请赶紧离开!”
“带它一起走。”姜岁反手揪住安瑟尔的衣领:“把它带上!”
虽然博士这个要求非常任性,但安瑟尔还是沉声答应:“好。”
安保却道:“不行博士,已经没有更多的位置了!最多只能再带三个人,我们没办法带它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能再走三个人,那就意味着总有一条命要被留在这里。
他们说话太快,阿瑞斯没太听明白,或许其他人说什么它都不在乎,它只是看着姜岁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忍着剧痛摸了摸他侧颊的软肉,哑声说:“……不、要紧。”
“别为我……哭泣。
姜岁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在何时落下了眼泪。
阿瑞斯伸出蹼爪想为他把眼泪擦去,姜岁却一把抓住它的手,哑声说:“阿瑞斯,你这个蠢货。”
“我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
“不要……担心。”见他眼泪落的更凶,阿瑞斯顿时着急起来,无措的道:“我会、好起来的,真的。”
姜岁猛地推开它的手,勉强站起身对安瑟尔道:“走。”
安瑟尔垂眸看了眼阿瑞斯:“它……”
姜岁没有说话,朝救生艇的舱门走去,阿瑞斯看着他的背影,眸中情绪从疑惑不解到不可置信,它拖着自己已经断了一截的长尾往前爬了两步,带出一路蜿蜒可怖的血迹,似乎是想追上姜岁,姜岁却越走越快,将它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为……什么?”
人鱼的嗓音痛苦而喑哑:“……你再一次……背叛了我。”
它双瞳中的最后一点蓝色都被不祥的暗红所吞噬,眼睛里只映出了姜岁一个人的身影,可那个人一次都没有回头。
姜岁真的不要它了。
……
姜岁又做了很长的梦。
且梦境越来越混乱无序,一会儿是幼年时候在台灯下写奥数题,透过窗户看见的野花;一会儿是刚刚毕业接到卡福邀请时,拿到的那份秘密档案;一会儿却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血红色,那些粘稠的、湿润的血液像是有生命一般朝他奔涌而来,将他淹没其中。
视觉、嗅觉、触觉——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他沉溺其中不得解脱,无边的血色里有人沙哑的呢喃:“宝贝……宝贝……”
姜岁茫然抬头,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贴在他的耳边,柔和而缠绵:“我很想你……我好想你啊……”
这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以至于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他也确实抓住了什么东西,湿润,粘稠,冰冷的触感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眼前的黑雾散去,他看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直逼天灵盖,让他的心脏都收缩了几分,心跳快的完全不正常。
——那是一截鱼尾。
半透明的纤薄尾鳍变得干涸,深蓝色的鳞片也暗淡无光,沾满血液,血肉的中间,还可以看见一截森白的、断口嶙峋的骨头!
那是阿瑞斯被闸门硬生生斩断的尾巴!
姜岁惊恐的想要丢掉,那些黏腻的血色却化成了一只手,温柔而强势的迫使他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嗓音沙哑:“不喜欢吗?”
“不……”姜岁面如金纸,浑身都在发抖,拼命忍住呕吐的冲动,“不……不……”
“宝贝”那道声音继续说:“你忘了吗?”
冰冷的唇瓣贴在姜岁耳边,怨毒而沙哑的道:“你……再一次背叛了我。”
“不……不要!”姜岁猛地从梦中惊醒,后背全是冷汗。
等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他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梦。
……一个过于恐怖的梦。
姜岁急促的大口喘息,想要借此让自己摆脱梦中的惊怖感,然而这无济于事,他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手,那截因为救他而被斩落的鱼尾,就如同怨灵般如影随形。
“亲爱的,你醒了!”有人推开门大踏步进来,惊喜道:“上帝保佑,你没事!”
“卡福?”姜岁看见他,松了口气,道:“我们现在在哪儿?”
“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在一个小岛上。”卡福将一杯温水递给他,道:“医生给你做了检查,是头部被重物砸伤造成的昏迷,已经给你包扎过了,至于具体的伤情,还得去医院拍片才行。”
姜岁喝了口水,摸了摸自己的头,那里果然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是那个洞坍塌的时候落下的碎石块,虽然阿瑞斯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但他还是被砸了一下,因为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撑着一口气才没有直接晕过去。
阿瑞斯……
姜岁闭了闭眼睛,道:“卡福,有人想杀我。”
“我已经知道了。”卡福苦笑:“因为我的门也被锁了,我是用炸弹直接把墙炸开的。”
两人沉默一瞬,卡福道:“我会查清楚的,能去配控中心修改权限的人就那么多,查起来很快,我听说……是陈见卿救你出来的?”
“嗯。”姜岁点头。
“这就奇怪了。”卡福低声道:“我原本最怀疑的人就是他,毕竟他身份有些特殊,要是上面真想换掉我,你肯定第一个不同意,趁机把你我都除掉,高风险高收益,但为什么……他又去救你了?”
姜岁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卡福问:“你当时一个人在房间里?”
“安瑟尔也在。”
“那就能说通了。”卡福一摊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陈见卿和安瑟尔是表兄弟,如果当时安瑟尔也在的话,陈见卿必须打开那扇门,否则他表哥也会死在里面。”
姜岁微怔。
陈见卿和安瑟尔竟然是表兄弟的关系?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所以。”卡福面色沉重,低声说;“小心他们。”
“他们人呢?”
“在外面。”卡福说:“陈见卿也受了伤,这会儿应该都在外面吃饭,你要一起吗?还是我让人送进来?”
姜岁垂着纤薄眼皮,他现在有些恐惧一个人待着了,道:“一起。”
卡福扶着他走出房间,姜岁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岛的占地面积不算的很大,一眼就能看见海面,岸滩边一片狼藉,恐怕也被海啸波及了,但因为距离地震带已经比较远,所以受灾程度不算高,起码房屋之类的还没有被损毁。
他们暂时租住在岛上唯一一家民宿,平时少有生意,岛上的人也多是靠打渔为生,此时已经雨过天晴,蓝天旷远,白云绵软,空气里还带着海水的腥味儿,在姜岁昏迷期间,恐怖的海啸已经结束了。
“博士!”艾莉森看见姜岁,连忙伸手挥了挥:“这里这里!我们刚准备吃饭呢!”
陈见卿和安瑟尔都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两的表情都不算好——或许是因为这次刺杀计划,两个目标一个都没死成?
其他的人姜岁就不认识了,态度冷淡的坐到了桌边,艾莉森将一碗鱼片粥放到他面前:“博士,您吃这个,好消化。”
姜岁看了眼那碗雪白的粥,忽然捂住腹部干呕了两声,这一下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安瑟尔立刻将鱼片粥端走,换了蔬菜粥,道:“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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