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沈禾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慢慢弯着腰,将自己的脑袋往荷叶下缩。
真好,这荷叶长得真高,还能够把他的脑袋盖住。
沈禾潜伏到荷叶下面,偷偷摸摸,掩耳盗铃的回头。
就看见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戚拙蕴已经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看他。
沈禾:“……”
死了!
他往连翘那头走也不是,往戚拙蕴那头也不是。
困在塘里,最终选择一个没人的方向,低着头鬼鬼祟祟,从荷叶下面潜行。
他自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往塘边溜的动作藏得很好,实则站在塘边,居高临下瞧整个塘里动静的,能够亲眼瞧着荷叶窸窸窣窣,一路颤动,到了岸边。
沈禾准备从荷叶下往上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池塘,在男主抓到他之前回去锁上门。
他抓着一枝荷叶打掩护,一抬头,对上昏暗的光。
还有蹲在塘边多久,等他自投罗网的戚拙蕴。
青年太子半蹲着,这么瞧着荷塘下抬头的少年。
他的影子将沈禾整个笼罩住,月光在他头顶撒下来,形成一片阴影。
唯有身后的宫人,提着的两盏灯从他背后冒出来,那些橘黄的灯光打在戚拙蕴的脸侧,让戚拙蕴的眉目看起来更加深邃,唇畔蓄着一丝笑意,就那样自上而下,安静瞧着沈禾。
沈禾梗了下,咽了口唾沫,心头砰砰直跳。
吓死人啊!!
像极了他半夜偷玩手机,被他妈妈忽然掀了被子。
呜呜呜。
他就摘个莲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干什么要这样呀。
沈禾吓得不轻。
他仰着脑袋,一时之间僵硬立在塘里,手中抓着的荷叶还没松开,叶子边缘半挡在他面颊前。
戚拙蕴垂着头,不知道怎么,有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他瞳眸中映照着少年的面庞。
在月光与灯火交织中,少年眼睫受惊,不自觉的轻轻颤动着,暖色的灯火为他的柔软面颊染上暖色,也为他的眼睫镀上一层碎金。
他握着荷叶,明亮的眸子是深暗的橘金色,带着惊疑,有那么瞬息,让人觉得不是人间的少年,而是这塘里的荷叶,或者是胆小的金鲤成精。
戚拙蕴心口猝然跳了下,跳得太过用力,让他感受到细微的疼痛。
他眨眼,像是从片刻愣怔中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沈禾。
沈禾: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jpg
戚拙蕴的动作非常熟练,沈禾配合的动作也相当的熟练。
戚拙蕴卡着沈禾的胳肢窝,沈禾还惦记他手里摘下来的莲蓬,一只手抓着戚拙蕴的肩头,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莲蓬高高举起来。
沈禾的裤腿下缘全是泥水。
脚丫子倒是在出水的时候被晃干净了,只剩下一些泥卡在脚趾缝里,脚背是白的。
戚拙蕴把他放在地上,沈禾踩着地上的草叶,觉得扎脚底板,努力掂着脚要往前跑。
戚拙蕴看他举着他的莲蓬,踮着脚往前跳着跑,一副要抓紧时间溜走的样子,好笑。
他两步就追上沈禾,一手轻而易举,抢走了少年辛辛苦苦摘到的莲蓬。
沈禾急眼,跳起来想要抢:“哥哥!那是我的。”
他试图说服戚拙蕴:“我好不容易摘的。”
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样。
戚拙蕴说:“你白日里不能摘,非的夜里黑灯瞎火来,万一摔下去,我瞧你怎么办。”
这塘里的水不深,堪堪过人小腿一截儿。
但人在水中与地上,是不同的。
过人膝盖一截的水,兴许也能溺死人。
沈禾自小到大没学过水,真摔倒,他连如何控制身体爬起来都不会。
沈禾被训了,觉得理亏,瘪着嘴唉声叹气。
戚拙蕴搂着他,卡住他的胳肢窝,一手托着他的屁股,跟抱小孩似的,带回了殿中。
沈禾据理力争:“我能走,我可以自己走!”
戚拙蕴说:“你看看你裤子上的黑泥。”
沈禾:“……”他真低头去看自己裤子了。
然后彻底放弃抵抗。
戚拙蕴走的很快,他步子大,大步往前,比沈禾光着脚丫子,踮脚小心翼翼跳着走,不知道快上了多少倍。
即便如此,沈禾还是一路滴了不少泥水。
沈禾:心虚.jpg
戚拙蕴将沈禾弄回去,让他洗刷干净,换一身衣服出来,才将莲蓬还给了他。
沈禾笑嘻嘻的,一副得逞的模样,摸走他的莲蓬,开始专心致志去掰莲蓬头,挖里面的莲子。
绿绿的莲子,个头饱满,每一个都有拇指头那么大。
连翘给沈禾拿了个小盘子,沈禾扒出来莲子都放在盘子里。
扒完莲蓬头,沈禾美滋滋剥了两个莲子,要丢进嘴里前,给戚拙蕴塞了一个:“哥哥你吃!”
老规矩,第一口给大哥!
塞给戚拙蕴后,沈禾喂给自己。
然后他露出痛苦面具,“哇”地一口,将莲子吐在手掌心,转头丢掉。
莲心忘记剥出来了。
戚拙蕴就那么望着他忙活,口中的莲子慢慢嚼碎,咽下。
沈禾难以置信:“哥哥你不觉得苦吗?”
他小声说:“我忘记剥莲心。”
戚拙蕴说他:“莲子心清心明目。”
沈禾肃然起敬,男主,牛!
他端着自己的小盘子,将莲子都剥了,还不忘试探戚拙蕴:“哥哥你不是说给我带生辰礼,你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看见,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戚拙蕴完全不上他的当:“明日就能瞧见了,你急什么?”
沈禾失败,遂,撇嘴以示不满。
他嘴一撅,戚拙蕴抬手,将他的嘴捏住。
低笑着说:“你下回再做这个动作,哥哥便捏你的嘴。”
沈禾:“呜呜放开呜……”
戚拙蕴逗玩小孩,叮嘱他早些休息,回到书房处理剩下的事务。
他有些累,前朝局面几乎全在他掌控中。
戚乐咏一派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但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戚乐咏一脉现在尚有余力,逼急了还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书册,揉按眉心,案边烛火炸响,才抬头。
忠洪小声提醒:“殿下,夜深了,明日还得早朝,不若休息吧?”
戚拙蕴低低应声:“嗯。”
忠洪收拾桌案,沐浴宽衣,戚拙蕴躺回榻上。
他很快便睡着了。
但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
也不能说不好,确切而言,是不安稳。
戚拙蕴很少做梦,他幼时心绪波动较大时,时常梦见母后,亦或是沈禾出事。
随着长大,他心性逐日冷淡,连着梦都做得少。
今夜难得做梦。
梦中,是一片昏昏夜色。
唯有月光如水如纱。
他站在一块昏暗中最为明亮的地方。
是粼粼的湖岸边,湖面似镜,将月光映照的更加亮眼。
他半蹲在湖边,像是在等谁。
等了片刻也没有瞧见影子,他心中动了动,走入湖中。
湖水并不深,他站在其中,湖水越过他的腰线。
随着他入水,水中忽然有了动静。
戚拙蕴垂下眸子,发现那是一尾鱼。
小小的一尾鱼,只有他的巴掌大,金红的鱼鳞,鱼尾摆动,围着他游弋,小尾巴摆摆,看起来欢快又活泼。
这种姿态,不知道为何,让戚拙蕴联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不起来是谁,但他晓得他极亲近那人,也是这样,活泼好动,似乎总是欢乐的,如果是条小鱼,也一定是这般,连摆尾巴都看起来很雀跃。
他正这样想着,唇畔泄出一丝笑意。
围着他活跃摆动的小鱼,在一扭身间,忽然跳出了粼粼湖面。
他在月色下变成了一个少年,赤条条的少年。
肤色莹白如玉,在月光下如同蒙了一层轻薄似雾的薄纱,透着种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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