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躲什么?!”
可惜, 原本就嫌双头蛇丑陋的白蛇们, 见它身上没有半点螣蛇的气息,哪里还肯就范?
白蛇一个个飞也似地逃窜,甚至还有一条傻不愣登地,撞在火笼上, 想要往笼子里钻。
“你……你在做什么?”
它这么一钻,就看见了咬着笼壁的沈玉霏, “你疯了?!”
待在笼子里, 好歹能避开那条双头蛇,这要是出去——
可惜, 献祭了三识的沈玉霏已经听不到白蛇的劝说了。
他攀着笼子, 拼命扣紧牙关, 将那已经裂开缺口的笼子彻底咬碎。
啪嗒!
泛着红光的小蛇掉在地上。
沈玉霏狼狈地翻身,扭动着身体,摸索着向梵楼消失前,最后出现的位置爬去。
他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即便扬起蛇首,也只能徒劳地嗅嗅,闻不到半点梵楼的气息。
“阿楼——”
沈玉霏嘶嘶地喘着气,连蛇身都控制不好了,好几次被自己的身体绊倒,整条蛇都在祭台上滚出去老远。
……阿楼死了。
阿楼死了!
他的阿楼又为他而死了!
沈玉霏心中的愤怒大于悲怆。
两世画面,重叠在一起。
死于天雷的梵楼,死于杀阵的梵楼……
好似,都是死在他的手里!
他恼怒于自己的无能,恼怒于自己没能尽快将那个碍事的火笼子咬碎,更恼怒于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梵楼往祭台上爬,却帮不上半点忙。
“阿楼……”沈玉霏又被绊倒了。
他瘫软在地,身上的鳞片慢慢失去了漂亮的光泽。
有白矖的力量又如何?
他救不了梵楼。
他……他永远地失去了梵楼。
沈玉霏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失去”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看不见,摸不着。
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像梵楼一样,容忍他的一切了。
“死”又是什么呢?
沈玉霏死过一回。
他知道,死了以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爱也好,恨也罢,哪怕都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无力改变任何东西了。
梵楼现在,是不是也在虚空中看着他?
可他……可他要如何再得一次重生的机会,将梵楼带回来?!
阿楼,阿楼。
沈玉霏知道,自己对待梵楼态度恶劣。
可……可那是梵楼啊!
那是愿意为他而死的梵楼,将他视为神明的梵楼!
也是,再也回不来的梵楼。
“啊——”趴在地上的小蛇发出了嘶哑的悲鸣。
“阿楼——阿楼!”
快要急得发疯的双头蛇循声望过去,终是发现了沈玉霏。
“我的——我的!”
黑蛇也好,孟鸣之也罢。
身子连在一起的两条蛇,蛇首同时抬起。
那道贪婪的目光黏在不远处,软趴趴地瘫在地上的小蛇身上。
“跑——快跑啊!”
藏身于笼子里的白蛇见状,明白沈玉霏成了双头蛇的目标,浑身滚过一阵恶寒,“它盯上你了——啊!”
双头蛇的确盯上了沈玉霏。
孟鸣之恨不能立刻扑到他的身上,蛇尾狂甩之下,身上的脓疮在地上蹭出一连串的水痕,也将笼子里的白蛇吓得再也不敢出声。
但孟鸣之已经顾不上疼痛了。
“我的——”他丑陋的蛇首上,神情扭曲。
孟鸣之望着沈玉霏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先前那样单纯的痴恋,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如何不疯狂?
沈玉霏是孟鸣之的执念,是他两世都没有完完整整得到的人,是他重生以后,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我变成了这样,你也得陪我!”孟鸣之不知不觉间,完全掌控了蛇身,连黑蛇都诧异于他的反应,他则已经扑到了沈玉霏的面前。
腥臭的气息从流脓的蛇身上蔓延开来。
沈玉霏还匍匐在地,尝试着往梵楼离去的方向蹭。
“你就那么在乎他?”
孟鸣之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沈玉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在我看来,有多好笑?”
孟鸣之哈哈大笑起来,且越笑越是开心,仿佛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嘲笑沈玉霏了,连蛇身都随着动作,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你舍不得梵楼?你舍不得他死?”
“……哈哈哈,可笑至极!他不过是你豢养的一条听话的狗,你什么时候会把他放在眼里?”
“……别装模作样了!我了解你!”孟鸣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个疯子似的,上一瞬还在疯癫地笑,下一瞬,脸上已经只剩下怒火了。
孟鸣之张口叼住了沈玉霏的脖子,将他往一旁,狠狠地摔去。
献祭了三识的沈玉霏本可以躲开,但他靠着白矖妖丹中的神力,飞速地恢复了耳识。
是孟鸣之的话让他忘记了反抗。
“什么……”沈玉霏身上的蛇鳞兀地炸起,“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孟鸣之见他因为梵楼,有了反应,眼中飞速地蔓延起一层血光,“你觉得我在说什么?”
“……沈、玉、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你何时在乎过梵楼?!他死了,你会掉一滴眼泪吗?我不信……我不信哈哈哈!”
孟鸣之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黑蛇咬住了他的脖子。
“滚开!”孟鸣之却发疯了一般,不顾疼痛,甩开了黑蛇的头颅,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都给我滚开——我是玉清门首徒,我是……我是天之骄子,我是未来最有可能一步登天的天才——我要我自己的身体……沈玉霏,你还我原来的身体!”
双头蛇化为电芒,向着沈玉霏扑去。
纤细的蛇在地上盘踞着,眸子里涌动着罕见的仓惶。
……孟鸣之的话,勾起了沈玉霏前世的回忆。
是,他在乎阿楼,不想让阿楼死,可前世的他,并没有这么想。
但,孟鸣之如何而知?!
今生,沈玉霏从未对孟鸣之假以辞色,即便是重生之初,他们在秘境外相见,他也满心都是仇恨。
别说是梵楼,即便是他,孟鸣之也不该了解才对。
除非——
沈玉霏的瞳孔骤然一瞬,身上的蛇鳞疯狂地收紧,又噼里啪啦地炸响起来。
他能重生,别人为何不能?!
寒意彻骨,沈玉霏一个反身,躲过了双头蛇滴着涎水的牙。
轰!
孟鸣之生满脓疮的蛇首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再不知疼痛般,摇摇晃晃地起身:“沈玉霏啊,沈玉霏,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就是没有得到玉骨粉呢?”
孟鸣之的自言自语,唯有沈玉霏听得明白。
孟鸣之并非在说今生之事。
他在说前世。
前世,沈玉霏葬身杀阵,却因为是人修,残骸没有化为能完成伏魔阵的玉骨粉。
“你……的确不是妖修,可他是啊!”孟鸣之嘶嘶地吐着阴毒的蛇音,不顾头上流下的混着脓血的脏水,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小蛇,“他死在我的手里,为何也没有化为玉骨粉?!”
以前,孟鸣之不知梵楼的真实身份,误将他当成是人修,故而从未想过,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可如今,孟鸣之想着那条方才差点腾云驾雾的巨蛇,心里就滚过酸涩的嫉妒和浓浓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啊?!”孟鸣之不甘心地哀嚎徘徊在祭台之上。
沈玉霏却在想明白一切后,气得发疯。
重生……孟鸣之居然也是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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