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他们俩想去玩,拿我当掩护,但到后来,我也玩得很开心,虽然很累,累得我一到家就躺进沙发,想睡觉。”
贺桥静静地听着,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新鲜雀跃的回忆。
“但他们又叫我吃蛋糕,我不想吃,我爸硬是把叉子和蛋糕盘塞进我手里,我打不过他,只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吃一点。”
“所以我吃得……不,我睡得整张脸都沾满了奶油,半梦半醒的时候,觉得脸上黏糊糊的,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结果我看见我爸正蹑手蹑脚地把相机递给我妈,我妈要给我拍照,她憋着笑,不想吵醒我,我爸在旁边看着,突然趁机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相机抖了抖,拍歪了,气得她立刻转头瞪回去,然后,我彻底睡着了,大概是笑着睡过去的——到最后,我又很喜欢那个本来不想吃的蛋糕。”
化学试剂一点点渗进脆弱的发丝,沉湎于回忆的人也一点点从万里长梦中醒来。
“我喜欢那个生日,也喜欢那张照片,虽然我出现在画面边缘,样子也很模糊。”
最后,池雪焰轻声说:“不会再有更好的生日了。”
他难得向贺桥如此耐心地讲述一个决定的原因,如此详细地提起一段遥远平淡的往事。
而贺桥几乎可以在脑海里复原那个洋溢着笑声的夜晚。
因为他曾经偶然见过这张照片,它被池雪焰放在一个抽屉里。
空空的抽屉里,只放着这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此外是不见光的一片黑。
所以,他每一次路过武术馆旁,想像二十多年那个小男孩时,都以那张模糊的照片作为蓝本。
所以,他认真地附和了对方的决定:“嗯,不过生日了。”
外加一个多余的问题。
“那天是什么蛋糕?”
“栗子蛋糕。”
“你爱吃栗子?”
“大概吧,以前我妈下班回家,经常会带一袋糖炒栗子给我。”
多余的问题到此为止。
在池雪焰离开浴室后,贺桥俯身洗手。
掌心沾染的深红斑点没能完全洗净,要等时间将它褪尽。
但不重要。
贺桥走出浴室,看见等待头发上色的池雪焰正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旁边放着那份事关重大的纸质文件,他依然没有翻开,毫不在意。
他显然不想弄脏那张平日里经常懒洋洋窝上去的旧沙发。
等洗掉染发剂,再过几天,头发彻底固了色,池雪焰又会重新回到那张沙发上。
那张曾拍下过珍贵照片的沙发。
贺桥久久地想像着二十多年的那个生日夜,那个陷在柔软沙发里一脸奶油的小男孩。
在这种想像中,空气里飘荡着幸福绵长的幻觉,像金色日光消逝前的最后一丝甜美,连他原本厌恶的奶油都变得香甜。
一直不曾脱下大衣的贺桥走向玄关。
“我出门一趟。”
不是去办池雪焰交给他的正事。
池雪焰循声望来,看着他穿鞋。
他总是很聪明,似乎猜到了贺桥要去做什么,所以没有问:你去哪里。
他只是笑了起来,讲起听上去不着边际的话。
“陈新哲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贺桥说,“他只问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即将重新拥有一头红发的人仰起脸看向他,眼中渐渐写满笑意。
不是如今更常见的肆无忌惮,或是满不在乎。
而是一种纯然的清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你。”
贺桥没有否认这个语气笃定的推测。
他跟池雪焰讲过自己与陈新哲认识的原因。
他想,或许眼前的池雪焰也想起了那个很久以前的他。
他们见过一面,在相亲的咖啡馆里。
在彼此的生活都不曾崩塌的那段灿烂时光里。
其实他已经很少再回忆过去,也快记不清那个自己了。
贺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声道:“很快就回来。”
他凝视着那个穿着自己衬衣的背影,轻轻关上了门。
洁白衬衫上晕开的点点深红,总让人想起盛放的玫瑰。
渐渐沉落的日色中,贺桥路过了甜味浓郁的蛋糕店,路过了色彩纷繁的花店,最终在一家人气颇旺的小店前停下。
他从队伍末端开始等待,等待着买到一袋糖炒栗子。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对情侣,女生手里捏着一个印有其他店商标的纸袋,里面仍然鼓鼓囊囊的。
男生问:“要是这家也不行怎么办?”
女生像是不太高兴:“那就再找下一家。”
“可是周围就这两家……要不我给你剥?”
“不要,这么难吃,又这么难剥,你也不许剥。”她忿忿地说,“等买到好吃的栗子,我就把它丢掉。”
贺桥听着这对情侣的对话,第一念头是,还好他没有去附近的另一家买。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念头是,这个语气稍显骄纵任性的女孩,有点像池雪焰。
不像现在的,或许是像很久以前的池雪焰。
尽管那对贺桥而言,基本也只能靠想像去描摹。
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个池雪焰,是在相亲结束,阔别已久后再重逢的那一日。
红发青年笑意醺然地向不再天真的他伸出手。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后来的日子里,贺桥常常想起这句话,反反覆覆地回忆那个瞬间。
不论是待在池雪焰身边的时候,还是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渐渐地,他不再难过了。
即使是在今天。
陈新哲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要让那家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公司退市,而贺桥也想知道。
池雪焰做出的决定经常会随心所欲地更改,尤其是在事关那个人的时候。
其实贺桥不确定他究竟是想要借此同陆斯翊谈判,还是要赌上一切的鱼死网破。
是要以协议为筹码再靠近那个人,还是要以最疯狂的方式同对方决裂。
贺桥不确定。
不确定也没关系,他不会问。
他只是很清晰地记得那双曾向他伸出的手。
白皙柔软的,没有丝毫阴影的掌心。
四处弥漫的板栗香气中,他接过店员递来的纸袋。
用残留着暗红染发剂的掌心接过。
贺桥提着盛满糖炒栗子的纸袋,向来时的方向折返。
一直走到前方岔开的路口,他短暂地停下了脚步。
天空中忽然又下起了雪,纯白的雪花轻轻落在他肩上,无声地洇湿黑色大衣的边角。
前面有两条路,都能通往家的方向。
一条路有热闹的底商,沿路的雨棚能遮住飘落的雪,一条路只有冷清的风景,但离家近一些。
道路在此分岔,黄昏的余烬照耀着柏油路面,到处是人声与车声。
一个最平常的选择。
第67章 番外四向生(如雪)
投射在柏油路面上的淡金光束里,细雪纷飞。
贺桥注视着那抹静静沉落的黄昏,几秒钟后,恍然地低头看向手中泛着热意的纸袋。
他看见一片飘零的雪花沾染了边角,将牛皮纸洇出一滴更深的褐色。
又一片雪花飞来。
贺桥随即转身,向左边那条路走去。
他穿过一间间沿街的热闹底商,高耸的雨棚挡住了雪,没有让盛满糖炒栗子的纸袋再被打湿。
那会让本来崭新的袋子变得不好看。
贺桥再一次回到家时,池雪焰已经结束了染发的善后工作,他洗掉了染发膏,也简单冲了澡,刚放下吹风机。
排队花了太多时间,按贺桥本来的计画,应该再早一点回来的。
他知道头发上色要等待多久,知道池雪焰洗澡要花多久,也知道对方经常犯懒。
如果贺桥在家,池雪焰会叫他来帮自己吹头发。
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很熟悉彼此的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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