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权势滔天的人,何必剑走偏锋。
顾渊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抬起手腕,给自己又倒了半盏清茶。
“我听说。”他缓缓地道, “邢大人这些日子,好事将近?”
邢山一怔。
“是。”他道, “顾大人怎会知晓?”
“那日进宫。”顾渊轻声一笑,“听到邢大人在与同僚聊起跟嫂子相识的旧事,听了一耳朵。”
这样的对话没头没脑。
颇像在拉家常。
邢山本不欲与他多话, 但是提到这个, 却忍不住多说几句。
“我与阿苓相识, 确是机缘。”他道, “原本, 她已订了亲事,我不欲打扰。只是那一家小子得了势,便看不上她家,硬是退了亲。这才给了我一个机会。”
他冷嗤一声:“有眼无珠的东西。”
顾渊失笑。
“邢大人倒也是性情中人。”他道。
邢山一笑,受了他的夸奖。
然后,他才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了面前的人,却见他的神色一如往常。
“我曾经。”他温声道,“也干过有眼无珠的事情。”
邢山沉默了一瞬,咳嗽了一声。
他想装作不知道。
但是眼前这位的风月轶事传遍了京城。
若是硬装不知道,倒是有些矫情。
“顾大人一表人才。”他道,“不愁再续一段佳缘。”
如果能过得了今日。
他想。
顾渊看着他,笑了笑。
“但是我不想。”他道。
邢山一愣。
“邢大人与夫人,是阴差阳错之后的修成正果。”顾渊轻声道,“而顾某,却是修成正果之后的阴差阳错,怎么想,却总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过赫连笙。
不甘心,也放不下。
情爱一事,如一张绵密的网。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困在了原地。
所幸……
他意识到的时候,
为时未晚。
窗外突然响起了隐约的喊杀声。
马蹄踏过长安道,邢山脸色一变,骤然起了身。
他看着不远处滔天的火光,不可置信。
而他的身后,顾渊终于抬起了眼。
“邢大人。”他开了口。
邢山转过身,看着他,眸色深沉。
顾渊失笑。
“顾某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道。
他确实很着急。
着急着去见他的心上人。
黎明已至。
赫连笙还欠他一个答复。
而这个答复,
他已经等了四年。
*
相较于与隋西的那一场仗,这一场宫变,更像是一场过家家的游戏。
得知御林军出动之时,赫连霄与赫连笙已经在城外。
御林军训练有素,但是面对刚刚在战场上真刀实枪浴过血的士兵,却仍然差了一点勇气和经验。
只是终究是自家人,即便是交锋也带着克制。
这才拖了半夜才进到宫门内。
而到黎明的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悄无声息地易了主。
断垣残壁前,赫连霄和赫连笙一齐站着,神色各异。
“赫连瑾怕是没想到。”片刻后,赫连霄开了口,“不仅是乌将军,朝中其余的武将,大半,竟也都成了顾渊的人。”
将近五年的时间。
既要顺了赫连瑾的意,又要暗中筹谋和经营。
事到如今,赫连霄不得不佩服顾渊。
赫连笙顿了顿。
“说实话。”他道,“我也没想到。”
赫连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看我作什么?”赫连笙转过眼,“这是事实。”
他和顾渊和好尚不满半个月。
哪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谈的也是……
风月居多。
现在想来,不思进取的,只有他赫连笙一人。
赫连霄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不知道这些。”他喃喃道,“居然敢相信他么?”
虽然他没那个意思,但是赫连笙感觉到了一丝侮辱。
他迅速地开始反唇相讥。
“你跟他很熟么?”他冷笑一声,“还不是帮他带着兵打到了赫连瑾面前。”
赫连霄:“……”
要不怎么说,午夜子时不适宜谈心。
睡觉的时间就该好好睡觉。
要不然,就会情不自禁地被人说服,做一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后悔也晚了。”赫连笙冷酷无情,“你已经是乱臣贼子了。”
赫连霄顿了顿:“早晚也是。”
赫连笙默然。
他发现,他居然无法反驳赫连霄的这句话。
少顷,他站起了身。
“去哪儿。”赫连霄道。
宫变的速度太快,朝臣尚未反应过来。
又或是反应过来了,但却木已成舟。
总而言之,这里还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缺一个能够站出来顺理成章接过某样东西的人。
这个人是谁,毫无疑问。
赫连笙背对着他,沉默了一瞬。
“还债。”他道。
赫连霄一怔。
“一会儿就回。”赫连笙笑了笑,“不用担心。”
说罢,他就走出了宫门。
顾家的御林军已经全部撤走,赫连笙摘了面具,光明正大地走进顾府。
顾府都是旧人,见过他的不少。
大多数人的眼神里带着惊惧,像是见了鬼。
赫连笙当作没看见。
从前他走在顾府,就学会了无视所有人眼中的敬畏,和敬畏底下藏着的隐约鄙夷。
他从来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从前是,现在也是。
走了没几步,他就撞上了先后从屋里走出来的两人。
前者不用多说。
他越过顾渊,看到了御林军统领有些愕然的目光。
他顿了顿。
“你没跟他说?”他偏头问顾渊。
顾渊看着他。
一夜未睡,他的脸上也不免带上了疲惫。
赫连笙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只顾着看他的脸,确认他受伤了没有。
等到确认完,他才开了口,难得地有些迷茫:
“说……什么?”
赫连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说我还活着,以及你归我了这件事。”
邢山突然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喝顾渊的茶。
要不然,他一定会一口茶喷到面前的台阶上。
赫连笙踏进来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一直到听完这句话,他终于明白了。
好在,看到顾渊脸色的那个瞬间,他的心理平衡了。
猝不及防的不止他一个。
刚刚还在他面前游刃有余的顾大人此时此刻呼吸急促了起来,整个人手足无措的像是个毛头小子。
他突然想起了那年盛极一时的婚礼。
那个时候他见面前这两人,只觉得郎才女貌也未必登对。
兜兜转转,却还是走到了一起。
想着想着,他叹了口气。
事情既已成了定局,挣扎显然已经没有必要。
他向赫连笙颔首。
“殿下。”他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差人告知下官。”
“邢统领辛苦。”赫连笙回了一礼。
邢山笑了笑,告退离开。
他朝着院子看的最后一眼,是顾渊把赫连笙紧紧地揽入怀中的身影。
他收回了视线,不由得也想起了家中的未婚妻。
这样想着,他的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起来。
路过与往常无二的街道之时,他在街口的糕点铺停下,买了一包新鲜的桂花糕。
那是她爱吃的东西。
*
昭德五年秋,昭德帝突发急病,抱恙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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