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听到杭杨口中说出:“我一定要演出最完美的叶璋。”
杭修途突然有一瞬间的恍然,一个念头一下子冒出来:那就由他去吧,或许杭杨会成为胜于自己的出色演员。
于是他终于出了声:“嗯,你可以。”
杭杨的身体瞬间僵硬,头猛抬起来,颤巍巍地转过来:“哥……”
就在此时,一阵风突然刮过,杭杨倒吸了一口凉气,条件反射一抖,小小的身体紧绷起来。
一件带着温度的大衣“从天而降”把杭杨整个儿裹了起来,这是他第二次闻到那股极淡的雪松清香,一瞬间,就那么晃了神。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按你自己的想法来。”
杭杨像是有点不敢相信,盯着那双熟悉的淡棕色的眼睛,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都没再提演戏的事,只静静看着彼此。
杭修途身上只穿着一件纯黑的高领毛衣,他神情沉静,一双修长的手在杭杨身上|动作,把可能透风的地方都拢得严严实实。
杭杨突然把下半张脸埋进大衣的领子里,长长的眼睫垂下又迅速掀起,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哥。”他低下头小声喊。
“昨天拍的挨打戏?”杭杨感觉到哥哥的手落在自己头顶,轻轻揉了揉,杭修途声音轻下来,“疼不疼?”
杭杨突然抬起头,眼眶唰一下就红了,带着哭腔说:“疼。”
他跟所有人都说“不疼”“没事儿”,说多了自己都快信了,唯独在这里、这个人面前,故作坚强的城池堡垒全部溃不成军。
杭修途手一顿,然后沿着鬓角向下,抚上杭杨的侧脸,他脸生得这样小,似乎能这样轻易地握进掌心。
杭修途的拇指轻轻擦过他湿漉漉的眼角,话像是责怪,但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自己:“怎么又哭了。”
杭杨一下子扯开大衣,一头扎进杭修途怀里,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明明不想哩、一到理面前就……”
这个怀抱太过坚实温暖,以至于他瞬间忘了初冬的寒冷。
杭杨感觉到有只手在自己头上轻轻地拍,杭修途的声音随之响起:“嗯,只在我面前哭。”
可能是又冷又累又饿,又连续两天睡不好觉,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杭杨突然就困了,他迷迷糊糊地抓着杭修途的毛衣,杭修途一手伸到他膝盖下,轻而易举把人抱了起来。
杭杨意识不大清明,只知道把脸紧紧贴着哥哥温暖的胸膛,只偶尔在梦中无意识地抽泣两声。
杭修途把自己的大衣往上扯了扯,尽量把怀里这个小团子盖严实。
凌晨两点,酒店外面人影伶仃,除了打盹的保安压根不见别人。
杭修途抱着杭杨,从漆黑一片的后花园慢慢走进了城市的灯火中。
第33章
早上, 陈絮咬着筷子的一头,呆呆盯着饭盒里满当当的饭菜,也不吃, 整个人看着失魂落魄。
“絮?絮?”唐伊挥手在她面前绕了绕, “陈絮!怎么了这是!”
“啊!”陈絮这才慌慌张张回过来神,赶紧扒了一口饭,“不好意思,发会儿呆。”
唐伊看着她:“我看你这两天都失魂落魄的……到底怎么了?”
陈絮一开始不愿意说, 翻来覆去就是一个硬邦邦的“没事儿”,被唐伊逼急了才犹犹豫豫来了一个:“小杭老师好像最近心情不太好……”
“什么?”唐伊挑了一下眉,“就杨杨那个好脾气, 他就算心情不好, 也大概率自己消化,不可能给你脸色啊?你愁眉苦脸做什么?”
陈絮实在纠结,甚至来不及醋一醋“杨杨”这个过度亲切的称呼,她抓了一把头发:“不是、不是说小杭老师心情不好,应该说一看见他我就心情不太好……”
唐伊差点一拍桌子跳起来:“卧槽!他那么可爱又省心,你怎么说得出口的啊!来来来,要不咱俩换换。”
陈絮脑子乱得快炸了:“不对,也不是这个意思——”
“絮姐。”杭杨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两人一齐看过去, 他还是穿着一身灰蒙蒙的小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唐伊突然觉得他比前段时间更清瘦了些, 看他从初冬的晨雾中走过来,莫名像一只细雨里振翅的小青蝶, 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还没吃完吗?”杭杨朝两人吃饭的小桌上又看了一眼, 然后笑了笑, “那我先过去,没事你不用急,慢慢吃就好。”
陈絮愣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我马上。”
杭杨走了约莫两分钟,唐伊才有点恍惚地收回视线,一只手默默按上了心口,就觉得这里堵得难受。
“我就说!”陈絮指着杭杨离开的方向,另一只手颤抖着抽出一张纸巾,眼眶瞬间就红了,隐隐还能看见点泪花,“这两天我一看见他我就想哭,他笑我更想哭,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唐伊没回答,而是盯着杭杨已经快看不清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半点才默默收回视线,喃喃自语:“我嘞个老天爷……”
*
今早拍的这场戏说简单也简单,只是“贺乾”跟“叶璋”在宫里的一次擦肩而过,但往往是这种每一句台词的眼神戏最容易NG。
贺乾在皇宫的小路上悠哉地走,手里一把沉香木制成的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明明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朝服,但偏偏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浪荡和随性。
秋日的晨雾中,一个身着青袍的小太监渐渐走近了,同所有不起眼的卑贱之人一样,他微驼着背、垂着头,脚下迈着碎步,见贺乾走近的瞬间就麻利地跪了下去,跟生来就没长骨头似的。
贺乾的眼神在小太监身上短暂停滞了一瞬,随即把玩着手里的小扇走了。
等脚步声逐渐远了,杭杨才从沾着霜的地面上渐渐直起腰。
路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监视器,攥紧了手里的对讲机:“镜头拉近!”
镜头又稳稳推近了些,杭杨略显苍白的脸占据了近半的构图,他盯着杭修途的背影无言地看了两秒,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抖了一下。那双眼睛平日里无比灵动的眼睛,此时竟有些说不出的灰暗,真的像极了“麻木于宫墙中的四方天地,在人心惟危中失去了归处”。
“卡!卡!卡!”路丘砰砰拍桌子,本来就大的嗓门经过喇叭威力翻倍,震得周围人脑门“嗡嗡”地响,“过了过了!”
杭杨刚从地上站起来,那边路丘已经兴冲冲跑过来,在他背上“啪”一巴掌贼响亮:“太棒了!我说真的、我找不到词儿来夸你!诶呦我——”
“谢谢路导。”杭杨冲他浅浅笑了一下,“准备下一场吧。”
监视器后面,直到这一瞬,陈絮一直屏住的呼吸才颤抖着吐出来,镜头里面那人的身影实在是过于萧条,简直像一棵挂在屋檐底下的蒲草,她生怕下一瞬就生生折在自己面前。
这是演出来的吗?
陈絮有点傻:别说路丘欣喜若狂,自己仅仅在监视器后面看了点还没剪辑的母带,都被杭杨每一个眼神动作堪称恐怖的代入感震撼了,这种克制的悲凉感真的是他这个年纪能演出来的吗?
不远处,杭修途正慢慢往回走。
“杭老师。”他旁边饰演小厮的演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但杭修途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眼睛直直盯着杭杨的方向。
这位年轻演员又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鼓起勇气,声音加大了点:“杭老师!”
杭修途这才有了反应,他稍侧过头,示意这位演员继续。
“您、您手里那扇子……”
杭修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手里的道具扇骨已经被自己捏的有点变形,他脚步一顿,随即轻描淡写地收回扇子,冲身边的年轻演员微微颔首:“谢谢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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