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情殇(177)
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小蝶打发了,成全二姐,也成全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南宫静女自己都吓了一跳,若这么做,自己把齐颜置于何地?自己又与历代前朝那些颐指气使的公主有何区别?自己不是早在很久以前就暗下过决心,要平等对待齐颜的么?
不过南宫静女有一点与齐颜完全不同,她绝不逃避自己内心,既然产生疑问就定要追究个明白。
不肖片刻南宫静女便想明白了:自己害怕了。
她害怕这位齐颜好不容易放走的妾室再次在齐颜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她害怕等到齐颜的伤好了,拿这次的事情对二人做对比。
她害怕就这件事上输给小蝶,即便南宫静女自认为自己做的并不比对方少,可她还是动摇了。
似乎所有关于齐颜的事情,南宫静女从未有过十足的把握。她看着齐颜青紫红肿的脸,害怕齐颜的心也和这一样,因为自己的迟疑和“怠慢”,受了伤。
成亲的这七年,南宫静女和齐颜也不是没吵过,可她却没有任何一次如现在这般慌乱。
南宫静女怕小蝶再次爱上齐颜,或者是齐颜重新捡起对小蝶的爱,而且这次是自己一手将齐颜推到对方那里去的……
南宫静女难过极了,明明自己做的比对方多啊?顾全大局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齐颜的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再加上这么多年紧张惯了,所以即便有伤在身,还是听到了南宫静女低声的啜泣,强自结束了睡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大殿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她却清晰地看到了南宫静女脸上的泪痕和委屈的表情。
双手撑床欲坐起来,太阳穴却传来一阵刺痛,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南宫静女都来不及去擦眼泪:“缘君!”
齐颜:“殿下。”
南宫静女:“你感觉怎么样?大夫已经看过了,要不要再传御医检查一遍?”
齐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殿下几时来的?臣睡了多久?外面的天都黑了……”
南宫静女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自己的狼狈,起身欲走,口中说道:“本宫叫人来掌灯。”
齐颜:“殿下!”
南宫静女感觉到些许阻力,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到齐颜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齐颜:“殿下莫去,留下吧?”
齐颜的嘴角青紫,右脸颧骨处中了一拳,肿得老高把右眼挤成了一条缝。
南宫静女突然就绷不住了,眼泪决堤,呜咽出声。
齐颜强忍着眼前的眩晕,攥着南宫静女的袖口不放,坐直了身体:“殿下?”
南宫静女抽泣了几声,顾念着齐颜的伤势没敢扑到对方怀中,而是乖巧地坐回到圆凳上:“对不起……”
齐颜的心口抽搐了一下,南宫静女的眼泪仿佛烫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拉了拉南宫静女的袖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殿下,可否坐过来?”
南宫静女无声地坐到了齐颜的身边,眼泪依旧在流,怎么都止不住。
齐颜这才松开了南宫静女的袖子,身体略微摇晃,眩晕感再度来袭,她轻叹一声,索性枕在了南宫静女的肩膀上。
对方的肩膀很单薄,有些骨感。齐颜知道自从南宫静女接掌批阅奏折的事务后很是辛苦。
她闭起眼睛在南宫静女的肩膀上蹭了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齐颜:“殿下莫急,臣这张脸虽然看起来挺吓人的,其实伤得并不重,养几日消肿了便好了。”
南宫静女“嗯”了一声,抬起广袖擦去脸上的泪痕,挺直了肩膀让齐颜可以枕得舒服些。
齐颜:“殿下?”
南宫静女微微侧过头,看着齐颜的小半个侧脸:“嗯?”
卧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久到南宫静女以为齐颜可能又睡着了的时候,却传来了对方温柔的回应:“殿下莫哭了,臣看着心疼。”
南宫静女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嘴角抖动:“……嗯。”眼泪无声地流着。
齐颜没有再说什么,这一次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借着病弱从对方口中套取任何消息。
她没有询问小蝶,没有打听南宫烈,更没有问南宫静女怎么看待这件事,打算如何应对。
齐颜选择全身心地相信南宫静女,其实她大致也能猜到南宫静女为何哭又为何致歉,不过此时此刻齐颜只想抛开一切,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齐颜的头部受到撞击,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确是累了,很快就又在南宫静女的肩上睡着了,不过这一次她睡得很沉,原本枕在南宫静女肩膀上的头滑到了南宫静女的胸口。
南宫静女心无杂念,温柔地托着齐颜的身体,待对方熟睡,缓缓地抱着她放回到了床上。
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卧房内并没有掌灯,似乎是畏惧蓁蓁殿下的威仪,没有下人敢靠近这里。
南宫静女就这样摸着黑下了床,找到水盆洗了湿净布贴到齐颜的眼睛上,然后自去鞋袜,躺到了齐颜身边。
先是面对着齐颜侧躺,而后又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呼吸可闻。
最后,把一只手搭在了齐颜的腰际,额头点在齐颜的肩膀上、才觉得悬了半日的心重新归位。
这次,齐颜仍睡在里侧,南宫静女睡在外面。
第二日天还未亮,南宫静女便醒来了。她看为齐颜拉了拉被子,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穿好鞋袜又站在床边看了齐颜好一会儿才离开。
南宫静女趁着蒙蒙晨曦回了宫,但是她并没有去早朝,而是让陈传嗣将昨日积压的奏折送到五皇子南宫达那儿,并请四九带传口谕:说南宫让这几日身体不适,奏折由中书蓝批后,交由南宫达朱批。
南宫静女命人去请御医院院长一同出宫,结果等来的却是御医院首席医官丁酉,对方背着药箱跪在南宫静女面前,禀报道:“禀殿下,昨夜九皇子身体有恙,院长王大人和两位副首都被昭仪娘娘召了过去,至今未归。臣御医院首席医官丁酉,应诏前来。”
南宫静女:“小九病了?严重么?”
丁酉:“回殿下,臣并非主治医官且无权翻看院长大人的脉案,所以不知。”
南宫静女:“三位御医昨天什么时候去的。”
丁酉:“昭仪娘娘殿里的公公戌时来传走了王大人,亥时一刻又来传走了两位副首。”
南宫静女眉头紧锁,三位御医一夜都没回来,想必小九的情况是很严重了……。
南宫静女再一次陷入了抉择,丁酉没得到准许,依旧跪在南宫静女的面前,轿辇停在一旁,周围很安静。
于情:自己和小九虽然年纪差了几岁,但还算亲厚。
于理:父皇卧病,将朝政的实际掌控权交给了自己,皇嗣有恙自己该去探视。
南宫静女抬头看了看天色,估么着再过一会儿齐颜也该醒了。自己曾体会过那种一觉醒来身边位置已经凉透的感觉……
昨日,才刚刚对自己顾全大局的行为感到“后悔”……
第170章
权衡反复女帝路
南宫静女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起来吧,随本宫出宫一趟。”
丁酉:“是。”
南宫静女在秋菊的搀扶下登上了轿辇,丁酉背着药箱与秋菊一左一右跟着朝宫门走去。
轿夫的脚程快且稳,坐在轿辇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但南宫静女的心却并不平静。
一个声音果断而坚决地告诉她:自己必须要回到齐颜身边。
另一个踌躇而犹豫的声音却不时闪出来小声劝谏:自己应该去探望小九。老八老九年少,以父皇现在的身体状态两位皇子的母亲应该明白:自家皇子与注定皇位无缘,虽然女帝之路虽然注定了不会是坦途,但自己也不能连一位皇嗣的支持都拿不到。
世人皆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小九的母妃张昭仪并不受宠,是所有孕育皇子的妃嫔中位分最低的一位。
眼下三哥不在京城,五哥腿脚不便又政务缠身,南宫烈更不必说,老七性格孤僻,老八小不成气候,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以张昭仪的身份想求见养病的父皇更是无门,这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好机会!
困境之中的得到的关怀和体恤,才是最能激发感动的。
秋菊:“殿下,宫门到了,请您换乘马车。”
南宫静女回过神,居然这么快就到宫门口了。
她下了轿辇,在秋菊的搀扶下迈上了脚踏的第二级台阶,停住了。
秋菊:“殿下?”
南宫静女退了下来,马车车厢近在眼前。她发出一声叹息,转过身重新登上了轿辇。
南宫静女:“马车就赐予丁御医乘坐吧,将他送至城南驸马私宅。本宫去看看九皇子。”
丁酉:“是。”
南宫静女:“摆驾披香殿。”
秋菊:“起驾!”
丁酉端起手臂,躬身相送,南宫静女的轿辇沿着笔直的宫道,向内廷移动。
秋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马车尚未开走,禀道:“殿下……不回驸马爷那儿吗?”在秋菊看来,探望九殿下不用急于一时,毕竟御医已经去了,而且南宫静女是出了嫁的公主,即便不去探望张昭仪那边也说不出什么来。反倒是驸马爷更需要殿下的陪伴,她想不明白为何都走到宫门口了,却还要折回去……
南宫静女淡淡道:“既然知道了,理应去探望。”说完径自靠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秋菊见状便知不能再劝,默默地跟在轿辇旁。
南宫静女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将自己包围,她也知道秋菊言之有理,可谁又能体会自己的苦楚和无奈呢?
女帝之路不成功便成仁,要么登天要么就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