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率先跨过去了,当根本没看见一般,神色极冷,周围都像是蒙了一层霜雪。
老人家以为佟霜聘觉得他们没有礼数,斥责了一句怎么在这儿打闹,让他们滚回后院去。
扎着辫子的年轻姑娘小声跟她说谢谢,拎着鸡跑回去了。
时清薏:“……”
曾嫂子看见她愣在这里,连忙拿着菜过来拍她肩膀:“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追上去?”
“我给你相看的女娃,长的多标致啊。”
时清薏:“……”
她突然有些哽住了,却只是望着里头,不敢进去。
她当然想追过去的,可想追的却绝不是曾嫂子说的人。
佟霜聘走的格外快,已经只能看见背影,因为腿的问题一瘸一拐的,艰难但迅速的离开。
——
乡下的晚上格外宁静,只能听见虫鸣阵阵,因为没有屋子,他们这种顺带过来的几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上睡觉。
几个男人在一处,时清薏不愿意睡,大晚上的出来坐着,这里倒还是跟佟府一样,后院都是下人们住的。
曾嫂子还在院子里挑挑拣拣的挑豆子,看见她出来招呼她帮忙自己挑,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她。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羞什么啊,你老实跟你嫂子说,看上了秀儿没有?”
“唉,我刚跟秀儿爹妈说了一声,人家说你看着太单薄了,秀儿没说话,但问起你的时候脸红了,小时啊,你是怎么想的?你说说?”
时清薏沉默着帮她剥豆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嫂子 ,您别操心我了,我心里有人了。”
“有什么人啊,你说了嫂子我给你去说说,这佟府就没我不认识的人。”
曾嫂子拍着胸脯打包票,时清薏无奈的笑了一下。
她喜欢谁,说了曾嫂子也不敢真的去给她说媒,恐怕当场让她醒醒别动歪脑筋。
曾嫂子还要再催着她说话,后门却砰地一声开了,时清薏赶紧站起来 ,狼狈的想跑。
“嫂子,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回来了。”
曾嫂子想拉她没拉住忍不住摇摇头:“自己终身大事不乐意说,天天守着后门,不知道的以为喜欢的什么人在后门天天偷着相会了。”
乡下的后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幽深蜿蜒,时清薏刚推开门 ,就有人一下子压了上来,扑过来就啃,一身的酒气根本不是佟霜聘那样诱惑的酒香,还是一股子臭气熏天。
“鹊儿……表妹……”
第145章 强取豪夺民国
——是佟谷陇。
时清薏偏过头, 恶臭扑面而来,长时间在军营当中训练得来的条件反射让她瞬间想暴起伤人,又不知察觉到什么突兀停了下来 , 只是拿手挡住, 声音沙哑的让他放开。
酒鬼哪里分得清楚人,毛手毛脚的去撕人的衣裳,嘴里骂骂咧咧:“贱胚子……老实点……”
她阻挡不了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哭声,布帛被撕裂开的一瞬扑在她身上的人轰然向后倒去。
沁冷的月色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佟霜聘就站在佟谷陇身后,眼里尽是阴狠。
时清薏劫后余生一般沿着后门缓缓往下滑落下去, 喉咙里泄露出一丝呜咽, 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入膝盖里, 遮住了眼里盈盈泪光。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她就靠在门上,脊背微微颤抖, 哭的可怜让人心疼。
佟霜聘却突然生出莫名荒谬的感觉。
时清薏是这样的吗?
不,记忆里的人不是这样的, 她嚣张肆意,跋扈狡黠, 拿着枪颐指气使,是在戏园子里看见她直接就上手抢的不守王法的人物。
以时清薏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被佟谷陇这样的草包如此欺凌。
佟霜聘扔下手里随处捡的木棒槌,提起时清薏的领子,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又太过陌生,明明每一寸肌理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可神情却又跟那个辜负自己的人大相径庭。
一个不应该不可能的理由在心里缓缓浮现,佟霜聘的声音凌厉的像刀锋,逼视着时清薏,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反倒先行颤抖起来。
“时清薏,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人抬头看她,眼底干干净净又委屈的不行,依然小心翼翼的回答:“佟、佟老板……”
佟霜聘猝然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这个小巷子里。
一个恐怖荒谬的可怕的结论几乎要在心底成型,她眼前一片昏暗,几乎要站不稳,后门小巷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绊了她一下,黑暗里她差点直接摔倒下去。
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住了。
佟霜聘撑着墙壁,一寸一寸慢慢回过头去,接着月光看着那个人。
短打的粗布衣裳已经被撕烂了,露出一截在月色下白的发光的脖颈,刺的佟霜聘眼睛发疼。
那天晚上时清薏被佟霜聘带了回去,她哆哆嗦嗦的跟在佟霜聘身后,看着佟霜聘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清薏踩着佟霜聘的影子前行,而佟霜聘拉着她的手,月亮隐藏入云层之中,像是走过了一段极度灰暗的时光。
谁也没有去管躺在地上的佟谷陇。
佟霜聘叫人打了热水又拿了新衣裳给时清薏穿,时清薏受了惊吓又不愿意回去跟一群男人合睡大通铺,佟霜聘刚准她在自己房里睡一觉,她转头就睡了过去。
佟霜聘靠在外头的墙柱上拿着一根女士烟,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
她问时清薏是谁的时候靠近她,清晰的甚至能够看见她长睫颤抖,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茫然。
是佟老板,捡到她的佟老板,除此之外,还能是谁呢?
在某些瞬间佟霜聘却觉得自己比她更加茫然,她的心也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夏夜的天格外安静,好像外头的战火纷飞烧不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之前漫长的恩怨纠葛惨烈厮杀都在此刻停歇下来,窗外虫鸣阵阵,山林静谧,她的心里却空空落落。
她忍不住抱紧双臂,觉得这个夏天的夜里似乎格外寒冷。
夜色静谧,一直到那根香烟烧到指尖她才惊觉到疼,颤抖着把剩下的扔了,床榻间的女人已经熟睡过去,佟霜聘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
许久,伸出一只手来沿着眼角眉梢开始描摹她的眉眼。
明明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又分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慢慢滑下去,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时清薏的肩上,喃喃着仿佛呓语一般:“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她曾经想过多少报复这个人的法子呢?没有几百也有几十种,她恨这个人到极致,恨到就连她不是死在自己手里都意难平,要花大价钱把她从战场上捞出来,就为了一出这口恶气。
而现在,她就这样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记得,她有了未来,告别了过去,却把自己一个人扔在了这噩梦般的深处里。
曾嫂子说她把脑子烧坏了,自己在后院逼问她,她说自己不知道,记不清了,这些她都以为是时清薏装的,可时大帅家的小少爷身手不凡,性格乖张,绝不可能被人冒犯而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的手指掐住熟睡之人的动脉,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已经睡着了,她眼里反而有无限柔情。
“我该信你吗?还是说,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呢?”
“清薏……”
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睡梦中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微微偏过头,额头抵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略微有些烫。
佟霜聘伸手探了探温度站起身来,出去叫人:“明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乡下没有洋医生,就只有行医多年的老中医,给时清薏探了许久的脉,出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身的枪孔还没好全了,就又有各种伤病缠伤,还被拉去干苦力活,现在还活着真是老天爷给命。
佟霜聘细细听着,食指在杯壁上细细摩挲着,末了抿了一口茶,声音微哑:“那她这病有些东西记不清楚了,这是可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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