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人离开有一会儿。
程苏然静默在原地,望着那扇不知关上了多久的门出神,突然,她回过味来,觉出一丝微妙的怪异感。
刚才她是不是有哪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容易让人误会?电话是在卧室里接的,为了防止被偷听,她全程盯着卧室门,说话声音也不大,聊天内容更无非是嘘寒问暖。
江虞怎么就能联想到是女朋友呢?
难道……
程苏然思绪如潮涌,一时止也止不住。
她脑子里像有无数苍蝇飞,还是无法静下来,莫名有点想要窥探的心理,想知道如果自己说了“是”,江虞会是什么反应?
不行。
明明就不是。
若弦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能够交心的朋友,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验证自己的某种想法,就将无辜的人卷进来。她从小到大独来独往,深知有朋友不易,所以万分珍惜。
这种想法太幼稚了。
程苏然甩甩头,强迫自己找其他事情做。
……
一墙之隔。
江虞把纸袋放到桌边,取出餐盒摆放好,坐下来,思索着是自己吃掉这份宵夜,还是直接扔了——她现在急需一点甜的东西慰藉自己。
她盯着做工精致的餐盒,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愿意为颜值买单。谁能拒绝好看的东西呢?
谁又能拒绝美好的人呢……
好像从记事以来,她就没有体会过吃撑的感受,小时候是吃不饱,长大了是不能多吃。身体是这样,心也是,不知道吃撑是什么滋味,不知道爱满是什么感觉。
吃吧,吃吧。
江虞对自己说,打开餐盒,叉了一块华夫饼放入嘴里。
浓郁的香甜味中和了心里的苦。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吃甜的。
真甜啊。
像然然的笑容,像两只小梨涡。
吃完宵夜,江虞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添加了新的一页,取标题“她”,然后飞快地输入一行字。
[她不喜欢吃华夫饼了。]
……
第二天上午,主办方领着外宾们在江城市内游玩,中午又是一场聚餐。
吃午饭前,江虞找到程苏然,带她去了酒店自助餐厅,让她先吃些东西,垫垫胃,随后再去陪外宾吃饭。
或许是已经适应与江虞相处,程苏然愈发从容,情绪再无起伏,只是在看见那张脸时,心底仍会泛起浅浅的涟漪。
她唯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工作上。
下午的会议时间比昨天长,会后依旧是晚餐,但没有宴会了,大家得以早些回房间休息。
高强度脑力活动十分耗费精神,程苏然洗完澡,捧着会议资料靠坐在沙发上,渐渐开始有困意,一边看一边打呵欠。
今日事今日毕,看完才能睡。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程苏然一个激灵,嗓音软绵绵地问:“谁啊……”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小,外面可能听不见,又大声重复,“谁啊?”
“然然,是我。”又是江虞的声音。
“……”
程苏然微怔,心好像被戳了一下,痒痒的,她没有立刻起身,只蹙紧了眉。
又来?
到底什么意思?
就不能让她清净一点吗……
心里这么想着,程苏然还是放下资料起身,趿着拖鞋过去开门。
江虞拎着袋子站在外面,近一米八的个头让她不得不抬起视线,身高上的压迫感属实无奈,她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心猝然一跃,慌忙装作淡定的样子移开。
“又是宵夜吗?我不饿,不用送了。”以为又是昨晚的情形,她不等江虞开口。
江虞却只是扬了扬手中的袋子,“我房间浴室花洒坏了,能借你浴室洗澡吗?”
里面装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误会了。
程苏然脸红发窘,丝毫没有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转身往回走,“可以,进来吧。”
江虞唇角微翘,眼里闪过狡黠之色。
看着程苏然回到沙发坐下,她从容踏进屋,带上了门,拎着袋子走向浴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夏夜寂静,空调冷风悠悠地吹。
程苏然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勉强看完了两页,不知怎么,注意力难以集中,思绪尽飘到浴室里去了。
她又忍不住多想。
江虞总是来找她,格外照顾她一点,温声细语,笑意绵绵。从前的她很轻易就会为此沦陷,但有了教训后,认清残酷冷漠的现实,她已经不敢再相信那个人的好。
无数遍“姐姐喜欢你”都可以是谎言。
不相信是不相信,但她的心依然会悸动。
只要江虞出现在她眼前,在附近,她就没办法不去注意,管得住视线,管得住嘴巴,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还是喜欢江虞的吧……
明知道对方仍把自己当成金丝雀,明知道两个人没有可能。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彼此突如其来的重逢搅乱了。
手机忽又响起来。
是若弦。
程苏然看着备注上“若弦”两个字,乱糟糟的情绪仿佛忽然间就顺了,消失了,她有种安心的感觉。
“喂?若弦……”
她甜柔的嗓音隔着门传进浴室里。
江虞正抹沐浴露,水开得很小,那声音断断续续听得清大概,她手臂微僵,霎时停下了动作,悄悄拧开一点门缝,滑溜溜的身体贴在上面。
“还好,不累,明天开完最后一场会就结束了。”
“好嘛好嘛,我答应你,下个月一定多抽几天休息。”
“家里冰箱的蛋糕吃完了吗?我特意给你买的。噢,还有我走之前晒的衣服,你记得收一下……”
撒娇般的语气,带着笑,熟稔又自然。
江虞皱起眉。
家里?冰箱蛋糕?收衣服?
难道住在一起?
她呼吸微滞,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悬了起来,那朵欣喜之花倏然枯萎……
通话不知何时结束了。
江虞没心思继续抹沐浴露,草草冲洗干净,擦掉水,穿上了紫色丝质吊带睡裙,走出浴室。
坐在沙发上的程苏然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女人披散着头发,双目迷离,紫色吊带魅惑又性感,浓浓的风情扑面而来,像神话传说中美艳森冷的蛇女。
程苏然有刹那失神,却又很快恢复平静,低头继续翻资料。
“还在看吗?”江虞掩去眸底一片黯然,挨着她坐下来。
程苏然转过头,入眼是近在咫尺的脸,睫毛颤了颤,整个人僵滞片刻,身体向另一边微斜。
“嗯,”她淡淡一笑,“江总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双眼睛里满满的疏离。
江虞看着她,心突地刺痛了一下。
此时此刻,她宁愿程苏然对自己发脾气,大哭,大闹,或是强硬地赶她走,怎样都好过现在这般平静,平静到让她心慌,害怕。
真正心死的人不会有任何情绪,若是哭闹发怒反而说明在乎。
“别这么称呼我。”
“那我该怎么称呼?”
“像以前一样,叫姐姐,可以吗?”江虞嗓音低柔,眼神中满怀期待。
程苏然没说话,右手紧紧抠住了沙发。
像以前一样?
哈哈。
讽刺,可笑。
“然然?”
“不可以。”
“……”
江虞表情微凝,似乎能预料到这个结果,继而笑道:“没关系,你喜欢怎样喊都行。”
“其实你不用那么防备我。”
“江总,”程苏然打了个呵欠,“我困了,你不困吗?”
这是在赶客了。
江虞垂下眼,许久,轻轻点头,“……好,你休息吧。”她站起来,回浴室拎上袋子,开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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