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37)

客人吃过了，休息一会儿，谈天说笑也要花力气，不久又饿了，再叫东西吃。食物的香气始终也不断过。这我想起以前去过的希腊海边。当然那里的沙土颜色白`皙干净，不是这样的。
我道：“那里也有个饭店，像是这样小的，东西很好吃，大家一坐，可以坐上整天，又继续吃东西，吃到撑得不行，不过隔天还要去吃。”
我说一说，忍不住笑道：“在那里住久了，差点吃成了胖子。”
檀谊沉忽然好像很仔细地看着我。我被他盯着看，一时心跳快速起来，脸上热`辣辣的。我吞吞口水，听见他道：“你就算胖了，应该也不至于不好看。”
我呆了呆，对着他半天，脱口：“那我真的胖了你也会喜欢？”
檀谊沉口气平淡：“你变胖了，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我一怔，仔细说真的没关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我张张嘴，脑子仿佛被糊住，半天想不到一个结论。我最后道：“唔，我还是觉得不要变胖。”
檀谊沉道：“还是要维持健康体重。”
我看看他，道：“其实比起我，我倒是觉得你太瘦了。”
檀谊沉道：“这是因为我比较高的缘故，其实也没有瘦到哪里去。”
我道：“那我也是高的缘故。”
檀谊沉道：“不只看身高，还要看身体质量。”
我道：“哦，什么是身体质量？”
檀谊沉便解释给我听，他简单一说，其实不难懂，但我想多听听他的声音，就装懵懂，要他举例。他倒是耐烦，就举了一个例子，问服务生要一枝笔，写在纸巾上，算给我看。我看着他写的几个阿拉伯数字，工工整整的。
我还问他，过胖即将引发怎样的健康问题。我告诉他，我很担心我大哥过重，我怕我侄女很早会没了爸爸。这当然全是胡扯。
檀谊沉倒好像不怀疑，和我谈了几种可能的问题。一来二去，也谈了很久。四周的客人们不知不觉换了一拨，我们这边也说完了。我趁着檀谊沉不注意，把那张纸巾收进衣袋里。我端起水杯喝水，心想，我竟与他讨论起健康的问题，简直白费眼前的美景。
天暗下去了，雨倒是停了，天黑的分外清澈，还有少许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直闪进心里，在那里振动着。今天，是最美好的一天。
我知道怎样也要结束了这一天。
只是，不免还是惋惜。开车送他回去，半路停红灯，我忍不住道：“难得去吃一次，却没有吃到重点。”
檀谊沉听见，他道：“只要这间饭店不关门，总有机会可以吃到。”
我想了想，道：“说得对，总不会没有机会。”就朝他看去，微笑道：“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一天。”
檀谊沉看着我，道：“为什么要道谢？”
我道：“我觉得我有点打扰你休息，你在国内时，休假已经很少，难得出国，应该想要静一静。”
檀谊沉淡淡道：“如果我感到被打扰，我今天又为什么要答应出来。”
我看着他，心头生出一种朦胧的心情。我觉得我好像从中领悟到了什么，说不分明的。当然，他完全也没有说。
又或许，一切是我想得太多。然而，想多了又怎么样呢？我微笑起来。
到了酒店门口，我向他看去，道：“明天你要回去了吗？”
檀谊沉点头，道：“嗯。”
我道：“我晚几天回去，回去再见。”
檀谊沉看着我，这边灯光有点迷蒙，使他神气也不清楚起来。他的声音倒是清清楚楚，他道：“回去再见，晚安。”就开门下车。


六
回去姨婆家，有些晚了，大门虽然还开着，房子里外倒是静悄悄了。我把车子停到车库去，门口有一张椅子坐了人，大概听见车声，就站起来。车灯照过去，那张黝亮的脸霎时白而青森似的，是唐朝。这边有点暗，幸而车子没有熄火，不然黑夜中突然跑出一个影子，十分吓人一跳。
我放下车窗，他已经站过来。他道：“晚安叶先生，车子交给我停好可以的。”
我讶道：“你一直在这边等着？”
唐朝道；“这是我该做的。”
我道：“这样晚了，你还没有回家，你爸爸已经回去了吧，他不着急？”
唐朝道：“后面有幢小房子，平日我跟爸爸就住那里，方便做事。”
我看看他，道：“我自己都拿不准时间回来，你更不会知道了，要是我到半夜才回来，你也要在这边等到半夜？你明天不用上学？”
表弟表妹是因为在外地念书，请了假，唐朝就在本地上学，白天必定需要照常去上课，我听说了，他积极向上，表舅夫妇一向很欣赏，况且为他们一家做事的是老唐，并不用儿子承袭，应该出去发展。表舅夫妇甚至资助他念书。
听我问，唐朝沉默了一下，他低下头，只道：“这是我该做的事情。”
我瞧著他没有说话，今天没有月亮，这边也没有路灯，暗夜里实在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又低着头。我并不为难他，就下车了，把车子交给他停到车库去。我自走开了，这车子一熄火，更加安静，便听见花丛里有细细的虫鸣声。
客厅有个老妈子在等门，看见我忙招呼，问我要不要点心。我道：“不用了，姨婆他们都去睡了？”
老妈子道：“老太太早早睡了，先生太太还有表小姐刚刚才上楼，小姐少爷们晚饭后就在楼上了。”
我点点头，对她一笑道：“辛苦了。”就上楼。
我进去房间，开灯。不等收拾，我先拿出手机，给檀谊沉发讯息。刚才忘记对他道晚安了。又问他明天的班机时间。我传好了，还靠在窗台上，朝下望，楼下的走廊灯一个一个灭掉了，很快一团黑漆漆的，只剩下远远的铁栅门那边的灯光荧荧照着。
我回想今天的一切，除了天气实在太热，简直没有更好的一次约会体验。
隔天，我看到檀谊沉的回复，他写道：九点的飞机。
我看看时间，早已经过了九点，飞机起飞不知道多久了。我又写过去：飞机上有没有东西吃？
当然我晓得，飞机上再怎样也会有东西吃的。不过为了使他回复过来。
今晚要为姨婆庆生，餐厅蛋糕早早订好了，不过中午大家要在家吃面线猪脚，是姨婆家的习俗。一早舅妈便不进公司，亲自下厨炖猪脚。我妈仍旧要到珠宝行去，她有她要张罗的事。
我妈早上看见我，难得说我一顿：“昨天整天不见人影，跟朋友吃饭也要记得时间，这是在你姨婆家里，还要人家舅舅舅妈等门，要不是我说话，他们还不好意思回房间休息。”
我一听，十分不过意，向我妈赔了几声，她才放过。她道：“是什么朋友？非要出去吃，不能把人请过来？”
我看我妈一副想打听什么的样子，有点好笑。要是别人，我当即交代，可这是檀谊沉，不说他跟我还不是一个地步，这时把他提出来，万一我妈问东问西，我答得不对，要引出一些枝节。我很快想好，便胡诌道：“就是范为邦，你不记得他了吧？我公司里的人，经纪总监，唔，他一个朋友，这边的朋友，想要往娱乐圈发展，带她来给我看看，是个女孩子。”
我妈微抬眉毛，道：“是吗。”
我道：“是呀。”
我妈对着我笑了笑，就端起茶来喝一口。她道：“人家女孩子长得好不好看？”
我想着檀谊沉，马上道：“非常好看。”
我妈又笑笑，那笑容很使我头皮发麻。我只好也笑着。她忽道：“你呀，说谎的时候，说话就是坑坑疤疤的，没有次序，又对不上。”
我顿了顿，被戳穿简直有点窘。好在这是我妈。我妈放下茶杯，递给我一眼，笑道：“放你一马。”就站起来。
我连忙也起身，道：“我陪你去店里看看。”
我妈道：“也好，我为你姨婆选好了一套珠宝，你来看看。在周围也有许多东西可以挑选，你另外为你姨婆选个礼物。”
我点点头，道：“好。”
今天魏先生也过来接我妈出门。另外有司机，魏先生照常坐在副驾，一路与我妈报告事情。汽车时走时停，终于到达店面。刚刚开店，还没有客人，店内的人一一向我们打招呼，我妈请人先取来一只蓝丝绒盒子，里头躺着几件蓝宝石镶钻饰物，项链耳坠手环戒指，十分齐全了。
我妈道：“怎么样？”
我笑道：“妈的眼光还会错吗？”
我妈呵呵笑，又让人把东西收好。她到后头办公室去开会，让我自便。我也不在店里打搅人做事，就到外头走走。外面一整排的店渐渐涌入人潮，我一路看过去，有一间宝石花艺设计的店，想了想，便进去看。住在姨婆家两三天，虽然我与老太太没说上多少话，倒是看出来她很喜欢花花草草，十分注意花园里的一切，丁点不整齐便要老唐或唐朝去修理。
店里有许多漂亮的花艺，结合宝石，看上去非常高雅别致。有位女士迎上来，年纪并不大。她自我介绍，她姓孙，是老板娘，也是设计师本人。我给她名片，她倒是认得我。
她道：“大家都晓得叶三太的店前几天开幕了，恭喜。”
我笑道：“谢谢你。”
随便谈上两句，知道我过来挑礼物，她道：“其实你母亲店里一定可以挑到，要送长辈，珠宝一类的东西是绝不会出错了。”
我笑道：“珠宝让别人去送，我一向就想选些特别的。我认为孙女士这里的东西就很特别，鲜花与宝石最合衬漂亮了，又是您亲手设计，我想我姨婆绝对很喜欢。”
孙女士微掩住嘴笑了笑，她道：“好，既然这样，这笔单不接不行了。”


我便在这间店里待了大半天，选出了几种的花，与搭配的宝石，其他的便交给孙女士去发挥。我给她地址与时间，到时由她派人送到餐厅去。
我走出去，预备回到我妈那里，突然一看，前面隔着一段距离的一间店门前站了一个年轻男人。是唐朝。他似乎没有看见我。他一身轻便，普通大学生的样子。从我这边看过去，看不见他的神情是怎样的。倒是，我感觉他仿佛很局促似的。
就一眨眼的工夫，突然一个男人从那店里出来，把他拉了进去。
我略一讶，不过这边不比大街上，这里的店面都是十分正当的，一看，是一家西服订制的店。出入这样的店的人，背后必定有些程度。刚刚只有一眼，还是看清楚那个男人衣着光鲜。倒是，想不到唐朝会有这样的朋友，又带他到这里来。
我想了想，倒不打算去管这个，就一径地经过去。却想不到唐朝又走出来，正好与我打上照面。
唐朝看见我一愣，就站住了，不言不语，也不动。他背后一个男人喊他半天，大概不耐烦，又看见我，就一面叫他一面出来。唐朝马上脸色一僵似的，突然撞开我，朝着另一边跑走了。
“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