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弟无方(25)

    我拍他后背一巴掌，对他说：“你这是跟人道歉的样子吗？”
    周飞逸不耐烦地说：“顾老师，我项链丢了是我自己的事，本来就够伤心难过了，你还在这里添乱。”
    就在我跟着他们从宿舍回来的路上，听到校园广播里讲：“下面广播寻找失主，下面广播寻找失主，哪位同学在操场卫生间遗失一条项链，速到教导处来，速到教导处来。哪位同学在操场卫生间遗失一条项链……”
    周飞逸：“……”
    他嘴巴慢慢长大，用一个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李亦凯，然后尴尬地转过头，揉揉鼻子，说：“那什么，我先去看看那个项链是不是我的啊。”
    说罢，他飞也似的消失在小道尽头，留下我和几位同学面面相觑。
    程楠率先走到李亦凯面前，对他说：“李亦凯，对不起，飞逸就是这么个人，冲动，这次对不起了。”
    李亦凯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王殷和刘迪坤看我一眼，也赶忙上去劝李亦凯，又是说好话，又是赔不是，仿佛二十分钟前凶神恶煞的模样是李亦凯和我的幻觉。
    事情的结果是，周飞逸因为佩戴首饰和恐吓同学，被教导处点名批评，扣学分2分，并写检查五千字。
    周飞逸来交检查的时候，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我，屡次欲言又止。
    我看完了检查，虽然字很丑，但总归写得情真意切，比上次的好，我放下检查，说道：“写得不错，心里有什么事，说吧。”
    周飞逸也不跟我客气，拉了个凳子在我身边坐下，跟倒苦水一般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老师，我这次丢了项链才知道，原来一些东西的意义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我以前把李亦凯的衣服扔厕所，真是太混蛋了啊。”“我这个小金蛇项链，是我妈生前给我买的，因为我出生那一年是蛇年，我妈就想给我打个小护身符，好保佑我健康长大，我妈妈有心脏病，可她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我，但是她身体实在太弱了，没能陪着我长大，我到现在都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很温柔，钢琴弹的很好听。”“我的名字也是我妈起的，飞逸，飞逸，顾盼神飞，潇洒俊逸，听我姥姥讲，我生下来的时候，一双眼睛特别有神，所以我妈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我觉得我妈是一个……怎么说，很有才华的女子。”“老师，这次是我对不起李亦凯，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个成语叫……气……什么心”
    我：“气急攻心。”
    周飞逸：“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我后来向他道歉了，还给他买了很多补品，你知道的，他那个胳膊……哎，算了，都是我不好，老师，我以后一定不冲动，多和同学们搞好关系。”
    第76章：教导
    “说完了？”我问道。
    周飞逸点点头：“说完了。”
    我转过身子，正面对着他：“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周飞逸摇摇头，一脸呆萌。
    我看着他的样子，一边斟酌用词，一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周飞逸：“？”“老师，我的问题很多吗？”
    我笑道：“没有。”我看着他，其实周飞逸这孩子长得挺好看，长眉入鬓，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和下巴也长得好看，如果不是那一身臭脾气，倒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学生。
    “你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同理心，不会推己及人，无法体会到别人的感受，不过刚才你说的第一点，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并且改正了。”
    “第二点，性格冲动，当然你现在年纪比较小，冲动一点，情有可原，但是没有脑子的冲动，就是鲁莽，鲁莽是贬义词，会造成很多不可挽回的结局，比如，你对李亦凯的猜疑，就有可能会加重他的自卑感，进而让他的性格更加孤僻，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后果，同学之间，首先要团结友爱，而不是猜疑和迁怒。”
    “第三点……”
    周飞逸看着我，似乎很害怕我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语句。
    我说道：“丢三落四。”
    我看到周飞逸轻轻出了一口气，我说：“那么重要的项链，怎么能随便放进卫生间的水池上？”
    周飞逸说：“哎，都怪当时训练任务太重，我一糊涂就忘了项链放哪里了。”
    我看着周飞逸那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的样子，有些想笑，不过成功忍住，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飞逸，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妈妈对你有很多期待。”
    周飞逸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一些类似光芒的东西在涌动。
    我说：“不要让你妈妈失望。”
    周飞逸点点头，然后沉默地走出办公室。
    解决了周飞逸这次引起的风波，日子很快地过着，转眼，九月已经过完，这天我在办公室里查日历，因为国庆假期的关系，那个说课大赛延迟了一周，也就是十月十一号，我在日历上的“11”数字周围画了一个圈圈，表示这天有重要事项，然后我的笔尖向前挪了一点，看着那个“5”的数字，五号是我的恩师苏至煜教授的生日，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参加。
    想到苏至煜教授把我当做他学术上的衣钵传人，对我谆谆教导，还给我铺了一条出国深造的金光大道，结果却被我谢绝，以照顾弟弟之名回到了家乡h市。
    老师应该对我很失望吧？
    那我要不要去看望他老人家？
    如果被轰出来了呢？
    或者被拐杖打出来？
    我陷入沉思……
    “小顾老师，晚上聚餐记得来啊。”四班的班主任小刘老师经过我身边时，乐呵呵地说道。
    我回过神来：对吼，晚上还有聚餐。
    众所周知，每逢重要假期或者周末，单位都喜欢组织大家一起吃个饭，美其名曰“交流感情”，其实都是在一起听领导互相吹捧，相互奉承，这点我虽然体会不深，但是听枫浅师兄讲过。
    第77章：唱歌
    枫浅师兄当时是这么说的：“明一啊，老头子真疼你，这些应酬从来都不让你去，你不知道那些领导们的脸色，可真难看啊，一个个都跟大爷一样，有什么了不起？颐指气使外加盛气凌人，真以为别人尊敬的是他啊，人们那是尊重他的位置，酒囊饭袋，脑袋空空，一群‘禄蠹’。”
    当时枫浅师兄喝醉了，晚风吹在脸上，有些旖旎的味道。
    那是去年的夏夜，我还在a大读博士，前路尚不知在何方。
    转眼，我已参加工作，成了最基层的一名教师。
    你问我过得快乐吗？
    我扪心自问，只能说，还可以，或者更真诚一些地说，不知道。
    每天奔波在生活的两端，为了所谓的物质或精神劳心劳力，裹挟在时代的洪流中，不知道去向何方。
    可是红尘茫茫，又有谁是真正快乐的呢？
    快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暂时的情绪，与短暂的欢愉相比，生活里多的是漫长的等待和胶着。
    但就是这些点滴的幸福和快乐，成为了我们维系心魂的命脉。
    尘世的幸福，算再短暂，也是此生珍贵的记忆。
    我在饭桌上，思考着人生的意义，领导们都喝高了，脸红红的，商量着待会儿去哪里唱歌。
    此时我却觉得有些累，只想回家。
    梁坤组长突然提议：“小顾老师本科的时候获得过歌唱比赛二等奖呢，赵校长，你们去唱歌不要忘了带上小顾老师啊。”
    我：“……”
    是的，当初为了应聘，我把自己获得过的所有奖项都写了进去，没想到梁坤组长竟然记得这么清。
    很好。
    厉害。
    整人于无形。
    我喝了点酒，此时是微醺，我趁着脑袋还算清醒，给顾明凌发了微信，让他早点睡觉，别等我。他问我：“你在哪里？”我说：“待会儿去钻石国际ktv。”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陪领导唱歌。”
    然后我就被众同事连推带拉地塞进某领导的车里，跟我一同坐的还有几个年轻教师，都是兴致勃勃的，我也不好意思太扫兴，于是装作开心地和大家聊天，从国际政.治聊到h市的历史，他们都惊讶我竟然这么健谈，我垂下眼睫，心想，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我啊，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嘛。
    钻石国际距离吃饭的地方不是很远，聊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赵校长订了一个豪华中包，然后服务生给我们送了果盘和啤酒。
    刚开始大家还很拘束，尤其是几个女老师，唱歌都只开原唱，然后赵校长和任主任还有几个副校长，一再怂恿我给大家唱一个，我拗不过，只好点了一支自己大学获奖时唱的歌曲：《直到世界尽头》。
    因为我唱的是日文版的，所以他们也听不懂歌词。
    “孤身一人，彷徨在大都市
    就像被人丢弃的空啤酒罐
    如果非要探究彼此的一切
    才叫爱的话，还不如永久长眠
    直到世界尽头，也不愿与你分离”
    第78章：酒精
    我唱着自己年少轻狂岁月里的信仰，回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有些悲伤感慨和怅然若失。
    直到世界尽头。你是否还会在我身后？
    曾在千万个夜晚许下的心愿。一去不回的时光。是否在记忆里永恒？
    “直到世界尽头，渺茫的思念，将你我牵绊。繁华盛开的期望，不愿与你分离”我唱完最后一句，全场寂静，只有音乐的伴奏还在空中回荡，我扭头，看到大家都一脸愣住的表情，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喝酒，我眨眨眼，是自己唱得不够好吗？难道多年不练，自己的歌唱水平退步了？
    “啪——啪——啪——”赵校长带头鼓起掌来，然后是稀稀落落的掌声。任主任在赵校长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慈眉善目地看着我，走到我身边，拿起一杯酒，说道：“小顾啊，唱得真好，虽然歌词我听不懂，但你调挺高啊，是个搞文艺的好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