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情书(68)
陆载果然站在巷口,月光照在他身上,浮了一层霜。他像冰雕一样伫立着,身上没有温度,面容也没有温度。
夏见鲸跑过去,搓了搓手,用温热的手掌捧住陆载的脸。
夏见鲸轻声喊他:“陆哥。”
陆载抬起眼,却缓缓笑了起来。他明明冷得要命,却仿佛在看到夏见鲸的一瞬间散尽了所有寒气。
“夏小狗,”陆载低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芙蓉楼送辛渐》 王昌龄。
“格物穷理”——这四个字是朱熹提的。
剩下都是我编的了。
第56章 幸好你都懂
夏见鲸的鼻尖都快冻成圣诞老人了, 他皱皱鼻子, 手往后伸,完全包住了陆载的耳朵。
夏见鲸说:“你怎么都冻成冰棍儿了?你出来多长时间了?”
陆载偏过头, 拿脸颊蹭了蹭夏见鲸的手心, 他说:“我两个苹果都吃完了, 你还没回来,我就出来找你了。”
“你是不是傻啊!”夏见鲸一算时间, 差不多得有一个多小时了, 他顿时有点懊恼,用力掐了一把陆载的脸。
陆载的脸冰得都有些发硬, 他一掐, 立马就变成一片惨白, 他瞬间又觉得心疼,拇指按着揉了揉,一直揉到微微泛红发烫,他才舍得松开。
夏见鲸叹了口气, 说:“我去找老夏了, 对不起啊,忘了跟你说。”
陆载问:“找夏叔叔?”
“嗯, 我回了趟学校。”夏见鲸拽着陆载的胳膊往前走,边走边说, “今天发生了特多事儿, 一句两句讲不清楚,回去我跟你慢慢讲。”
陆载被夏见鲸拉着, 他却不太愿意抬脚走。
陆载甩了下胳膊,不让夏见鲸拽他。
陆载伸出手,慢慢靠近夏见鲸的手,然后固执地握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黑暗的小巷,低声说:“我看不见了,你牵着我。”
“哈哈哈,好呀!”夏见鲸笑了一下,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把陆载冰冷而修长的手指包裹在他的掌心中,“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导盲犬了呢?!”
夏见鲸两手一起握着陆载,于是只能侧过身横着往前走,走路姿势有些别扭,跟螃蟹似的。
但他看着陆载在暗夜里微微翘起的嘴角,便心甘情愿地握得更紧了一些,一路上都没舍得松开。
芮素怕他们吹了风感冒,提前熬了些姜汤,又趁着火烧了一大桶洗脚水。两个孩子刚踏进院门,她就遥遥招呼着,催促他们快去喝汤泡脚,好驱驱寒气。
夏见鲸推着陆载进屋,笑嘻嘻地朝芮素应道:“谢谢奶奶,奶奶真好!”
夏见鲸这段时间已经能够熟练掌握洗脚桶的便捷用法,他拖鞋一换,就麻溜地扣开桶底的轮子,半蹲着身,一路小跑着把泡脚桶推进了陆载的卧室。
陆载背着身站在厨房里,等夏见鲸过来时,他扭过身,端了两碗热姜汤,把其中一碗递给夏见鲸。
“呐,”陆载说:“趁热喝。”
夏见鲸凑过去闻了闻,芮素真是疼他们,这哪里是姜汤,怕是用十斤生姜榨出来的姜汁吧,连夏见鲸这种不挑食的狗崽子,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夏见鲸接过来,看着碗里深褐色的液体,痛苦地咽了口唾沫。
夏见鲸抬起头看陆载,他咂咂嘴,说道:“陆哥,好难闻啊,如果真喝下去的话,我肯定会吐出来的。”
陆载根本不吃葱蒜姜这些东西,以往在秦家的餐桌上,他都是逼着自己硬吃下去的。后来夏见鲸来了,这烦人狗就这点讨喜,提前把他不爱吃的都挑到自己碗里,让他轻松了不少。
陆载端着碗,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如果连夏见鲸都喝不下去,那看来只能浪费芮素的一片苦心了。
陆载想了想,不由分说地把夏见鲸手里的碗也接了过来,他迅速扭过身,飞快地往洗碗池里一扣,两碗热腾腾的姜汤就悉数淌进了下水道了。
夏见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张张嘴,问道:“你、你倒了?!”
“不然呢?”陆载瞥他一眼,“你喝吗?”
夏见鲸立马识相地摆摆手,苦着脸说:“不喝不喝,坚决不喝。”
陆载打开水龙头洗碗,顺便又冲了冲洗碗池,斩草除根,把罪证消灭得一干二净。
夏见鲸看着陆载微微弯下去的背脊,还有因为洗碗的动作而一上一下耸动着的肩膀,他突然有些心动。
夏见鲸伸手拉上厨房的磨砂门,往前一趴,从背后抱住了陆载。
他把脸贴在陆载的后背上,喃喃道:“陆哥……”
陆载觉得夏见鲸今天不大对劲儿,有点儿太粘人了。
他稍稍侧身,拿肘子顶了夏见鲸一下,问道:“怎么了?”
夏见鲸不太想说话,但他也不肯撒手,埋头蹭了蹭陆载,像是整个人铁了心要长在陆载背上一般。
陆载拿他没办法,只能先将就着,驼着个粘人的大型犬继续干活。
陆载手下利索,三两下就把汤碗放回去,又把池子清干净了。
他叠了块抹布擦干沿子上的水渍,然后转过身,靠坐在沿子边上,松松垮垮地环住了夏见鲸的腰。
“过来。”陆载说。
夏见鲸就站在陆载两腿之间,他蔫头耷脑的,眼看着还想往陆载怀里钻。
陆载不搭理他的磨人劲儿,一手搂着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瞧了一阵。
夏见鲸脸上压根藏不住事儿,什么情绪都爱写在眼里。
他眼角眉梢,还有微微垂着的嘴角,在陆载看来全都像在撒娇一样,委委屈屈地说着“我不开心”。
陆载问他:“不是要给我讲故事么?”
夏见鲸吐了口气,他垮下肩膀,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给陆载讲了一遍。
他说话的逻辑一直很特别,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组织语言,而是跟解物理题一样,喜欢把有关联的已知条件放在一起,然后再一步步往下推演。
但他这种说话方式放在交流中,就会显得颠三倒四,跳脱得很。
陆载其实也烦得很,有时候夏见鲸晚上不好好睡觉,趴他耳边瞎嘚嘚儿,能强迫着他听半宿的单口相声。这常常导致他到了第二天都缓不过劲儿,政治卷子答得毫无章法,惨不忍睹。
但此时此刻的夏见鲸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狗崽,他垂头丧气地站在陆载面前,带着一万分的信任想往陆载的怀里靠,这让陆载完全狠不下心去说他。
什么讲话技巧、语言逻辑,全都见鬼去吧,陆载心想,先让他的烦人狗发泄发泄才最重要。
陆载手臂用了些力,圈着夏见鲸,让他又往前进了一步,堪堪贴在了陆载胸前。
夏见鲸其实讲得还算清楚,他分三条线来叙述:一条讲顾星海在机场发现跟踪,辗转着一路跟到书院门来;另一条讲他所知的“朝阳纪”计划和夏平与林千秋的谈话内容;第三条就是他和夏平之间的对话。
“关于老夏的决定,我一点儿都不意外,而且我也不难受,我永远支持他。”夏见鲸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被放养长大,活得也不精致,但心里却超满足。这就像咱们课文里说的,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老夏也一样,他是真不稀罕这些破玩意儿呢。”
陆载安静地听着,他手往上挪,捏着夏见鲸的后颈安抚一般地轻轻揉着。
夏见鲸说到最后,却突然有些难受,他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着陆载,小声说道:“可是陆哥,老夏他还问我能不能接受回美国读高中。”
陆载的手顿住,眼睛也在一刹那暗了下去。
陆载眨眨眼,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夏见鲸摇摇头,说:“我没回他。”
“这样啊。”陆载站直身体,他垂下眼睛想了好一阵,才仿佛鼓足了勇气一般,重新看向夏见鲸的眼睛。他说:“既然夏叔叔问你能不能,就说明你是可以选择的。”
“嗯。”夏见鲸说,“我也挺纳闷他为什么想让我去美国,我估计他就是怕我受影响,万一他真被学校撤职了,我在附中上学,难免会有不友好的传言和目光。”
陆载伸出手勾住了夏见鲸的手指,他小幅度地晃了晃,语气轻柔地像在哄人一般,他说:“你才不会呢。”
陆载顿了一秒,又补充道:“论气人哪有人能比得过你,你不把别人气死就不错了。”
夏见鲸笑着一挺腰,撞了一下陆载,他不服气地哼哼两声,转念一想,又点点头说道:“也对,话糙理不糙,我就是个宝,谁都打不倒!”
陆载也笑起来,他看着夏见鲸说:“那不走了,好吗?”
“好!”夏见鲸点头,又跟陆载小声嘀咕,“而且也不知道是我变聪明了,还是夏平变笨了,我发现他话里有漏洞哎。他一边问我愿不愿意转学,一边又让我安心搞物竞。你说我要真去美国读书了,还怎么搞啊,难道要去披个星条旗拿奖?而且人家的国队也不可能让我参赛啊,对吧?”
陆载笑他,说:“就你机灵。”
“可不嘛!”夏见鲸一扫先前的丧气样,仰着脖子瞎得意,他哼哼两声,说:“我等会儿就去给老夏打个电话,好好说道说道他这个问题。”
“不急。”陆载拉着夏见鲸,他抬手按灭了身旁的开关,只靠窗外映进来的清冷月光照明,他什么都看不清,却仍然在努力找寻夏见鲸的方向,他问:“你还记得我在黑板上写的愿望吗?”
“记得啊。”夏见鲸眨眨眼,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可陆载这个夜盲症还不行,眼神依然是很飘忽。
夏见鲸凑过去,凑到陆载脸面前,把自己放进陆载的视野范围内,他说:“你要去清北嘛,而我希望大家都得偿所愿,尤其是你,是不是特伟大,感动不感动?”
“夏小狗。”陆载也往前凑了一点,他找到夏见鲸的唇,缓缓贴上去,语气里有点责怪,他说:“你到现在还不懂我为什么会有这个愿望吗?”
夏见鲸最近食髓知味,他碰到陆载的唇就转不动脑子,只想耍赖往前蹭,亲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陆载却不如他愿,他每靠近一分,陆载便往后仰一分,总是和他保持在一个若即若离的相对位置,更是撩得他难以自已。
夏见鲸不乐意了,陆载越躲,他越不服输。
他按住陆载的肩膀,非要亲,亲着却又委屈起来,咬着陆载的下唇开始哼哼,“这哪里还有为什么啊?谁不想考清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