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情书(6)
“在背这个?”夏平把书还他,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些累。
“嗯,刚背完。”夏见鲸用力点头,但呼吸都屏住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夏平板着脸训话。夏见鲸物理数学都学得好,属于一点就通的天才型,但就是语文政治,扑街的水平,幸好夏平这两门也不怎么地,他才健康成长到二八年华。
夏平带的研究生各个都怕他,更别提夏见鲸这种从小受迫害的,夏平要检查背诵情况,这跟世界末日都没差了。
“背完了就行,”这篇太简单了,夏平又对儿子的智商盲目自信,他往后一抻脖子,颈椎嘎吱吱地响,“去把你脚丫子洗洗,然后过来给我揉揉肩膀。”
夏见鲸拎着毛巾往浴室一坐,开了花洒对着脚冲,空了一只手从衣服里取出那本该死的语文书。
夏见鲸得抱抱佛脚,别一会儿夏平再想起来问两句,捏肩膀的父慈子孝就直接变棍棒底下背课文了。
床、床、床前明月……光,嗯……疑、疑……是地上霜。
“你是不是打算挖个井洗脚啊?”夏平在外面催他,“干个什么事儿能不能利索点?”
夏见鲸仰着头看天花板,欲哭无泪。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小小读书郎,就记住两行。
第6章 不识好人心
夏见鲸的生命力堪比猴面包树,没两天就在新班级里破土而出,冉冉长成一株新的刺头。班主任险些疯掉,暗骂自己当初一时色迷心窍,没能早早把这个祸患消灭于未然。
秦南最近有了新爱好,喜欢讲故事,下课后就盘腿往桌子上一坐,开张营业。他还挺有天赋,连背景音都给配上了,模仿的惟妙惟肖,开始只有刘耀耀一个人捧场,但架不住他讲得好,很快就吸引到许多新观众。
夏见鲸也好奇,跟过去凑热闹。而陆载一如往常的沉默,像一株孤立的沙漠植物,从来都不参与。
秦南今天尝试了一下恐怖故事,他语调时而激昂,时而缥缈,把诡异惊悚的气氛营造的很好。
“她把猴脑泡进福尔马林,然后离开了实验室,当晚,这里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秦南声音压低,喉咙里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真有一扇门慢慢打开了一样。
夏见鲸打了个颤,往后退了一步。
陆载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夏见鲸也看到陆载,尴尬笑笑,赶紧给自己找了个退路,坐了回来。
“这种小儿科真没意思,听着都浪费时间,”夏见鲸抓抓头发,“还不如看看书,起码能提高一下自我。”
陆载并不揭穿他,食指关节叩了下桌面,问:“《凉州词》背完了吗?”
上周课堂默写,夏见鲸连着交了三次白卷,地中海看他不是故意捣乱,而是真的不会,于是便把看着他背书的重任交给了陆载。地中海的方法和夏平不谋而合,要求他从小学课本开始,每隔一天给陆载背一首古诗词,如果没背过,陆载可以自行罚抄。
所以这段时间陆载被殃及池鱼,日子过得并不清闲。
“啊?今天要背新的了吗?我怎么记得应该是明天啊。”夏见鲸假装糊涂,“陆哥,你确定吗?”
“我确定,”陆载瞥了他一眼,“还有你昨天的一百遍罚抄。”
陆载这个人够狠,拿根鸡毛就开始当令箭。夏见鲸眼看糊弄不过去,只好从书包里掏出了三张皱巴巴的纸,一把拍在陆载面前,昨天他背《长歌行》,不过卡了个壳,让陆载帮忙提示一下,陆载就罚他抄一百遍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夏见鲸不甘心,昨晚抄的时候还骂骂咧咧,但最后依然乖乖地抄完了一百遍。
“喏,给你,”夏见鲸抄都抄了,却还不情不愿的,“同桌啊,我现在对你这个人有意见了。”
陆载心里也不舒坦,难道他是自愿揽这个差事的吗?他抽时间花精力,还要倒回去看十几年前的旧课本,结果对方不仅不领情,反而倒打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
陆载觉得今天的任务需要做个变动,应该让夏见鲸去背一下罗隐的《蜂》,隔着千年时光,好好感受感受什么叫做“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陆载压根没看他的罚抄,原模原样拍回他的桌子上,“随便你。”
陆载不理他,开始预习下节课的内容。他一向面无表情,光看脸,完全看不出来有没有在生气。
可夏见鲸判断陆载是靠嗅觉,他吸吸鼻子,觉得空气都变苦了。没想到随口一句抱怨就玩脱了,他赶紧凑过去哄陆载,“陆哥,你别生气了。”
陆载心里冷哼了一声,挑眉看着夏见鲸。夏见鲸就是这样,有事相求就左一句陆哥右一句陆哥,可要有一点不如愿,他立马就降级成了“让人有意见的同桌”。
“你这个座位可是风水宝地,你看看阳光多好,每天都能晒到太阳的人可没资格生气哦,”夏见鲸看到陆载的反应,嘿嘿一笑,凑了过去,“哎说起这个,我给你讲个好玩儿的事儿,你知道……”
秦南那边的故事正好讲完收摊,大家一哄而散,程程站在原地没走,她朝刘耀耀使了个眼色,让他往后看。
刘耀耀扭头,看到夏见鲸又在讨好陆载。
是的,又!在!
在刘耀耀眼里,夏见鲸对陆载就是上赶着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他看不过眼,却也不好说什么,这就跟周瑜打黄盖一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真赏心悦目啊,”程程捧着脸,一脸陶醉,“哪怕他俩坐一块儿喝白开水,我都愿意看一天。”
“切,死颜控。”刘耀耀一直不太喜欢陆载,他初中时跟陆载和秦南同校,这人初二没上完就被开除了,当时闹得还挺大,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高中分到一个班后,他发现陆载并不是传闻中的花臂老大,而是个有些内向的三好学生。平心而论,陆载要比他更让老师省心,从不惹是生非,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安静得像活在真空中。
可他就是跟陆载亲近不起来,有时候秦南跟他吵架,不愿意借他抄作业,他宁愿被老师揪出去罚站,也不会开口去问陆载借,他潜意识里仍然受流言蜚语的影响,觉得陆载不好惹。
程程不一样,平时比男生还大大咧咧,可一到陆载面前就容易脸红,因此许多人起哄说程程喜欢陆载,但程程否认了,她说她喜欢帅哥,她对所有长得好看的异性都一视同仁。
刘耀耀开始还嫌她口是心非,不肯承认,自从夏见鲸来了之后,他相信程程确实是以貌取人。
程程挤开刘耀耀,反坐在他座位上,笑吟吟地跟夏见鲸和陆载打了个招呼,“哈喽,帅哥们。”
夏见鲸正打算问陆载知不知道翻车鱼这种生物,程程就插了进来,他只好停下来。
夏见鲸和陆载一起抬头,不过陆载相当不给面子,扫了程程一眼就重新低下头,该干嘛干嘛,把程程晾在那儿。
其实夏见鲸经常被陆载这么晾着,他自己习惯了,可现在当事人换成个姑娘,他就觉得有些心酸。
夏见鲸立马抛弃陆载,跟程程摆手,“哈喽。”
程程看到他桌子上的纸,歪头不解,“你抄这个干嘛?”
“还不许别人好好学习啊,”刘耀耀知道前因后果,提了一嘴,然后开始赶客,“快上课了大姐,你赶紧回你位置上,不要影响我们铁三角交流感情。”
“你们?铁三角?”程程被他推着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们,“你?陆载?夏见鲸?”
“跟他有什么关系?”刘耀耀声音不大,但有些不乐意了,他拍拍秦南肩膀,“是我、鲸仔还有我家老大,也就是我们伟大的学习委员秦南同志。”
秦南除了讲鬼故事时话多,其他时候能动手基本不动口,当场捏着刘耀耀的手腕拧了一圈,“滚蛋,谁他妈跟你铁三角。”
秦南故意要气刘耀耀,隔过他和夏见鲸碰了下拳。
秦南一加进来,他们又开始扯得没边,程程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男孩子的话题她都插不上话,便回去了。
陆载突然对夏见鲸说:“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嗯?”夏见鲸一脸茫然,“我问了吗?我啥时候问的?”
陆载微垂眼帘,摇摇头,说:“当我没说。”
陆载的话没头没尾,夏见鲸是真想不起来了,他还想再引陆载多说几句,提醒提醒他,可陆载已经扭过去,不愿意多说。
陆载把后脑勺留给夏见鲸,手撑着下巴看窗外,又开始发呆。
这时上课铃响了起来,任课老师准时出现在班门口,踩着铃声的节奏站上了讲台。
夏见鲸刚才光顾着聊天,这节课的课本还不知道压在哪里,他埋着头在桌兜里乱翻,脑袋不小心碰到了陆载的胳膊。
陆载这次没躲开,反而伸手护了一下,没让他下一秒直接撞在桌子角上。
“谢了,同桌。”夏见鲸受宠若惊,没想到陆载还有这么友爱互助的一面。他确实有些没心没肺了,完全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人家也礼貌地帮他拉了椅子。
夏见鲸的课本压在了书包最底下,他用力往外一拽,就听见“撕拉”一声脆响,封皮活生生被拽掉了,他也不在意,往桌子上一扔,扭过头却看到陆载扯了张湿巾正在擦手。
他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发现也没什么脏东西,“同桌,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陆载用完后,把湿巾塞回空袋子里放在桌边,“没有。”
夏见鲸嘟起嘴,不乐意了,“那你干嘛突然擦手?”
陆载目光一沉,意识到自己的怪癖让夏见鲸多想了,他也不解释,继续抄黑板上老师的板书。
“你不会是在嫌弃我吧?”夏见鲸较上了真,扯着自己的脸给陆载看,“你看看我,多么迷人的小帅哥。”
陆载终于扭过头看他,说:“没有。”
“没有?”夏见鲸不依不饶,“你再看仔细一点,你看看我这五官,还有这个肤质……”
夏见鲸又是“撕书”,又是咋咋呼呼,老师频频往他们这里看,还砸了个粉笔头过来。
陆载被他折磨得耳根疼,觉得夏见鲸这理解能力也太堪忧了,于是耐着性子凛声说:“我没有嫌弃你,可以闭嘴了吗?”
“当然可以!”夏见鲸满意地弯起眼睛,终于安静了。
夏见鲸下午放学回到家,夏平还在收拾屋子,他们前两天才从招待所搬出来,屋里还没归置妥当,勉强能住人。
夏平围着围裙蹲在地上擦灰,腾不出来手,“儿子,饭卡在我包里,你去食堂买点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