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枷(4)
厉骞心口一甜,忍不住想笑,却见苏麟如临大敌地皱着眉,用“天塌下来了”的语气汇报:“贵族大人,不好了,您、您、您的车子被水淹了……”
啊。
太好了。
厉骞心中小小地炸开一朵烟花。
这必定是上天不愿看我左右为难,帮我做出的选择。
“这附近……”苏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什么其他妥帖的地方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暂时到我家里……”
“好。”
厉骞立刻答应,心中炸开漫天烟花。
第八章
苏麟现在的家,是由街角的废弃商店改造的。
这是一幢两层带小阁楼的房子。
之前的店主意外过世之后就一直荒废着,有很多流浪汉都借这里的屋顶暂避风雨。
苏麟其实最开始也不过是暂住的“流浪汉”。
不过他比那些流浪汉们还更加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在这里停驻下来。
慢慢地收拾出一个可以住人的模样,又把收入中的一大半都投入来修缮了房子,还试图支付使用费,所以在这条街上,通常还是约定俗成地默认他是这幢房子的现任“主人”。
“然而这种地方,您懂的,”苏麟不止一次这样对厉骞介绍自己的居住场所,“连产权都不明晰,使用费更不知该交给谁,最后只得作罢——所以,其实我现在也还是‘非法居留’呢。”
大概因为这样,房屋里并没有太多苏麟的“私人领地”。
占最大面积的一楼是全开放的。
由以前的店面改装而成,推开大门直接连通屋外由垃圾堆臭水沟改造成的花园。保留了店面里原有的灶台和吧台,做厨房和茶室用。
除了苏麟自己之外,还有最少两户家中缺乏厨房设备的人家经常来这里做饭吃。
茶室更是街区里贫穷的人们完成一天劳作之后唯一一个可以休闲娱乐的地方——大人们在这里喝茶、咖啡或是自带的廉价啤酒,吹牛打屁;孩子们里里外外跑来跑去。
厉骞每周来两次,几乎都消磨在这里。
二楼以上通常被默认为是苏麟个人使用的空间。
然而天气晴朗的日子,孩子们放学后便经常一拥而上,跑到最顶端的小阁楼看星星,路过不方便的人,也常急急忙忙的冲上二楼借用洗手间。
所以很难说,究竟算不算“私密”。
厉骞从来没有上过二楼。
不,并不是他不想去。
只是……他毕竟是贵族,这样不请自来地缠着苏麟已经是他脸皮的极限,再得寸进尺地挤进苏麟的隐私区……恕他实在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况且,他也很有标记过苏麟的自觉。
在封闭的小空间里呆久了,万一一不小心留下点气味或者痕迹,给苏麟造成不好的影响——事实上,就算现在,他被淋得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也还惦记着这个事。
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停下脚步:“我还是……”
“怎么了?”苏麟侧过身来问。
“我还是就在这里吧,有个屋顶避雨就好了。”厉骞说。
“那怎么行?”苏麟瞪大眼,“这么湿漉漉的,不赶紧洗澡会感冒的呀!”
厉骞听到“洗澡”两个字头更大了。全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苏麟会错了意,眼睛垂下来:“啊,是的呢,您毕竟是大少爷……我家这种地方……我去给您拿一条干毛巾吧,洗干净的,您……”
厉骞一惊,忙不迭地否认:“不、不是的,只是……我是alpha,你是omega,这样会不会……”
苏麟爆笑:“大少爷真的好讲究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意思这个?没关系的,不是说过了吗,我的标记,”他指了指自己的后颈,“超强悍,防水防火防盗防风抗一切alpha,基本上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alpha之外,其他人都可以直接把我当beta了。”
然而我就是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alpha”——厉骞心中直嘀咕。
可苏麟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坚持,就显得矫情,很可能还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再加上他实在很想看看苏麟私底下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就咬咬牙,一边提醒自己千万收好信息素,一边跟了上去。
二楼的空间只有一楼的五分之一不到。
比厉骞想象中还要小一点。
几扇窗户都被胶布贴得严严实实,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苏麟拧开开关,一盏老旧的白炽灯颤巍巍地亮起来。
光线昏暗。
映得房间里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
在这种狂风暴雨的天气里,格外有种撩人心悬的暧昧。
厉骞随在苏麟身后,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带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他自己不断被拨动的心弦。
苏麟大抵已经习惯有人来家里借用各种设施,轻车熟路地指导厉骞:“湿的衣服脱在这里,我等等帮您洗了熨干,明天早上就可以穿了;这是浴巾,这是换洗的衣服,您快去吧,别磨蹭了,再拖下去真感冒了。”
厉骞看着苏麟塞过来的换洗衣物,忍不住皱眉问:“怎么会常备这么大的衣服?”
这衣服比苏麟的身量大了不止一号。
明明该是厉骞这个身材穿的。
光线虽暗,还是能看到衣橱里这个号码的衣服不止一件。
难道……
“我的睡衣啊,怎么?睡觉的时候穿大一点的衣服不是蛮正常得吗?”苏麟一脸理所当然,随即微微一窘,“啊,不过,您手上的那一套是全新的,我并没有穿过……”
厉骞在心底偷偷的松了口气。
随即……
后知后觉地猛然想起一件事,整颗心都攥紧了——
穿过大的睡衣。
这是苏麟和他结婚之后才养成的习惯。
更确切点说,是他们俩标记之后。
有一段时间时间他实在很忙,没有办法每天回家,只能留了信息素、交代家里的管家多照顾苏麟。
苏麟并没有多说什么。
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只是有一天半夜回到家,才发现苏麟穿着他穿过的睡衣,盘踞在客厅得沙发上等他,因为时间太迟,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只用一条很薄的毯子盖住肚子,整个人都冻得冰凉。
他登时暴怒。
把苏麟抱进房间里。
叫来管家叱问怎么对苏麟如此疏忽。
苏麟听见厉骞的声音,努力想从沉梦中醒来,却太困,不太睁得开眼,只迷瞪瞪像只小奶猫似地往厉骞怀里蹭,含含糊糊地说不要怪管家,是自己要等的:“你回来就好了,我还以为今天你也不回来了……”
那时候厉骞只觉得标记的力量真可怕,能让在学校里一贯独立又坚强的苏麟转眼间就变得如此黏人。
现在想想……
当年真是太年轻,也太蠢。
“不要担心,我打扫得很干净的,”苏麟的声音把厉骞从苦涩的回忆中拽回现实——这个自以为是劳苦大众的家伙显然又误解了厉骞沉默和停顿的意思,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何况现在非常时期啊议员大人,就算简陋也只好请您多担待了……”
厉骞最听不得听说这样的话,忙岔开话题:“我是想问,热水,要怎么开。”
“啊,您看我这脑子,”苏麟敲了敲自己的脑门,飞快地涂了一下舌头,“往左边是热,往右边是凉——如果开头一段没热水您就先等它一下。”
“那你呢?”厉骞被他推着往前走,随口问。
问的真是随口。
没有别的意思。
对天发誓。
苏麟秒答:“您先洗,我收拾一下拿了衣服就来。”
诶?!
这句话的意思是……
……现在好了。
厉骞想没有其他意思都不可能了……
第九章
然而一推开门走进浴室,厉骞的头脑立刻冷静下来:
这是为多人准备的浴室。一个大房间里,用不锈钢制的挡板隔出三个单间,连脱换衣服的区域都是区分开来的。
——大概在这个小楼房作为商铺使用的时候,二楼被作为驻点员工们的宿舍,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
苏麟不知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还是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其他人借用,保留了这样的格局。
厉骞一时不知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犹豫片刻,苦笑着松了口气——尽管这样的结构让他心中那点小九九全都失了算,可同样也代表着他的苏麟并没有……和其他任何人有过同等亲密的接触。
来这里借用洗手间借用浴室的人这么多。
他并不算是观念特别守旧的厉骞,也从来不认为标记之后就拥有了对苏麟指手画脚的权利,可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克服那种刻在本能里浓重的排他情节和占有欲。
并且……
他很快发现,自己必须要感谢这个设计——
苏麟推门走进来。
没有穿衣服。
只在腰上松松地围了一条浴巾。
厉骞猛地瞪大了眼。。
一瞬间眼珠简直要从眼眶里蹦跳出来。
他的苏麟的身体,还是当年一样完美。
不,应该说,比当年还要完美——在厉骞眼中,这个身体原本就是这个世界对于苏麟所有美好想象的集中体现:纤长、白皙、柔软、协调……每个细节都圆润带着温柔的光,像是被上帝的嘴唇亲吻过一般。
现在,长期的体力劳动,又为它增加了紧致、力量、韧性、活力……脖颈似竹,锁骨如刀,腰腹变得比厉骞记忆中还要狭窄,像是一只手就能握住……
就连白皙的皮肤上星星点点没有来得及愈合的割伤和瘀痕,都仿佛带着感性的暗示……
那些共度的发情期里,两个人身体绞缠的画面在脑中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连带着柔滑湿腻的触感,湿漉漉的喘息、尖叫哀求,信息素和其他东西混合在一起的隐秘的气味……
厉骞发现自己不可抗拒地感觉到了“本能的召唤”。
而苏麟呢……
全然没有感觉到可能存在的危机,兀自兴冲冲地靠过来:“还不洗啊?议员先生?——是不会开水吗?要帮忙吗?”
厉骞二话不说,大踏步跨进面前最近的隔间里,直接把水调到最冷——
“呜哇!”苏麟被飞溅而出的水珠扑了一脸,连连后退,“您怎么洗冷水?”
“这是在奢华中必备的修行,”厉骞一边脱衣服一边冷静地回答,“为了不让自己的身心被纸醉金迷的生活所腐蚀,在没有进入寒冬之前,洗澡全都用冷水。”
这当然是放屁。
除了在学校里做军事训练时迫于条件不得不如此之外,他可从来没有任何时候洗过冷水澡……
尤其还是这种……
暴风雨中寒彻心扉的冷水……
然而他没有选择。
再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冲掉,他的信息素要控制不住了……
“还有这种事?”苏麟也走进了自己的隔间,带着疑虑的声音隔着水声影影绰绰地传来,“但今天您淋了很多雨,这种时候还是冲点热水比较……就不要拘泥于上流社会这种乱七八糟的守则吧。”
“你说的对,”厉骞脑中的黄色废料被镇压下去一点,手已经冻得发抖,连忙把水温往热那边调,“特殊时期,还是要务实一点。”
热水打在冻僵的皮肤上,带来针刺般的痛感,细小、清晰、延绵不绝……
厉骞咬着牙,慢慢地活动四肢,把身体暖和过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苏麟说话,以分散注意力。
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他已经禁欲最少两年了。
而现在,他的苏麟就在身旁不到一米的地方。
赤裸的。
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