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路边站了十几分钟,直到皮肤上的血色都褪去,手指关节变得苍白,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摸口袋,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药瓶了。
他藏在屋里的那瓶药是最后一瓶,陆南扬把它从四楼扔下去了。
他其实并不是有意要骗陆南扬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见自己药瘾发作的样子。
迄今为止陆南扬见过的他所有的样子,都没有触及过最真实、最狼狈的一面,就算是那个雷声大作的夜晚,他也有三分余力来伪装自己,以博取陆南扬的同情。
但他不能把最真实的那面给陆南扬看。一次又一次血泪的教训告诉谢泉,永远不要向任何人展示你的弱点,你不会被同情,只会被抛弃。
那样丑陋、狼狈又懦弱的样子,谢泉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想吐。
他宁可比别人早死十年,也不愿意再来一次。
谢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抓着行李箱的拉杆慢慢蹲下身,咬紧牙关忍受着胸口的沉闷和腹部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他自认为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不论做任何事情都会提前思考、缜密地计划,每一件事都不会让结果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可这条他赖以生存的准则,似乎总会在陆南扬面前失灵。
做出这样冲动鲁莽,又不计后果的事,一点也不像他。
但是在陆南扬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那一瞬,谢泉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这股愤怒一直压了一整晚,终于在陆南扬扔掉那瓶药的瞬间爆发了。
诚然,谢泉作为院草级别的帅哥,又有一套玩弄人心的话术,无论是谈恋爱还是一锤子买卖,从来没有被拒绝过。
但他愤怒的主要原因既不是被拒绝,也不是丢了什么1的面子。
而是陆南扬那句“和那个没有关系”。
和那个没有关系,就是说他就不是因为型号而抗拒。
那跟哪个有关系?
谢泉不傻,他看得出来,陆南扬是那种感情观比较传统的类型,跟他在酒吧里约的那次很可能只是个意外。
他想把真正作爱的机会留给未来某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恋人,而不是他。
凭什么?
他哪里不够好?哪里配不上他?
他难道就没有资格当陆南扬的男朋友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不可能的。谢泉几乎是立刻就把这个念头掐灭。
他没想过、也不可能跟陆南扬这样的人成为恋人。
他们太不同了,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
说到底,他会接近陆南扬,从一开始就只是垂涎他的肉体罢了。现在,他想得到的东西其实已经得到了。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满足,丝毫没有狩猎成功的快乐?
又一阵腹痛汹涌着袭来,谢泉咬着牙把前额抵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闭上眼安慰自己。
他今天做的确实过分了点,陆南扬会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明天早上还是给他道个歉吧,像他这样的烂好人,说不定过一晚上气就消了。
-
谢泉就近先找了家连锁酒店住下,连行李箱都没有打开,简单地眯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谢泉叫了陆南扬上次给他买的那家粥铺的粥,喝下去以后胃痛总算有所缓和。
算着陆南扬差不多该起床的时间,谢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在列表里找那个看起来就蠢蠢的向日葵头像。
说实话,自从谢远强进了精神病院以后,他还从来没跟任何人道过歉。
首先他的成绩和社交能力都是趋近完美的,根本不会做需要给人道歉的事。其次就算他做了,也不可能道歉。
陆南扬,你也算是开先例了。
脑子里一边想着这些,谢泉一边点开陆南扬的头像,忖度再三,发了条消息过去。
溺:昨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补充点什么显得更诚恳一些时,他发现发送出去的消息旁边有一个红色感叹号。
谢泉愣了一下。
陆南扬把他删了。
陆南扬把他删了?
怒火逐渐从胸口升起,熊熊燃烧起来。
他上次从陆南扬家搬走的时候都没删过他微信!他凭什么?
不就是被*了一顿吗?至于把联系方式都断了?
其实他还有陆南扬的手机号码,但在他这样明确表态的情况下,谢泉不可能再去贴冷屁股了。
他烦躁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手机在床垫上弹了几下,掉进了床板和窗户之间的缝隙里。
谢泉:……
看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是说说而已。
谢泉本来想叫前台服务员找人上来取,偏偏他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单调的铃声在床缝里立体声环绕个不停。
他只好单膝跪在床上,费力地伸手去掏。
手机是掏出来了,但沾了一手的灰,害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不是陆南扬,是他认识的在医院药房工作的学长,他的新“供货商”。
“喂?”谢泉一边用酒精擦着手机和自己的手,一边把电话接通按了免提。
“谢泉啊,我这个月要请假陪我女朋友去西双版纳玩,到月底之前都不在医院,得到下个月才能帮你开药。就跟你说一声。”
“下个月?”谢泉重复。
“嗯对。不过我算了下时间,你应该也不着急吧?上回一口气帮你开出来六瓶呢。”学长说,“等我回来再给你打电话。记得请我吃饭啊!”
说完学长就把电话挂断了。谢泉瞪着手机屏幕瞪了半天,到底没敢再扔,把它放在一边,手掌泄愤似的在脸上狠狠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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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无论怎样,该做的实习照样跑不了。
八点半,谢泉还是准时出现在云大附属医院的心脏外科,用友善的笑容掩盖眼睑下的黑眼圈。
今天的心脏外科格外忙碌,有两台大手术要做,所有的医生都忙得脚不沾地,他自然也不例外。
昨天晚上的药效勉强还能帮他维持住理智,但一夜糟糕的睡眠和落入低谷的情绪还是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十几个小时的手术跟下来,光是站着就有些眼冒金星。
“辛苦了,手术结束,大家都去休息一下吧。”主刀医生摘下手套。
谢泉松了一口气,率先走出手术室,此刻他只想赶紧找张床躺下,昏睡个三天三夜。
几个小护士从谢泉的身边聊着天路过。
“你看见刚才大厅门口站着的那个帅哥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都站在那好半天了,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人的。”
“在哪在哪?我怎么没看见?”
“就那个,个子高高的,穿黄衬衫的那个。”
谢泉愣了一下,等脑子反应过来时,脚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大厅的方向走去了。
他是弱智吗?
要来找他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
既然又来找他了,为什么还要删了他的微信?
小护士们指的那个身影就在不远处,谢泉咬了下大拇指的指甲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距离只有几米的时候,他猛地刹住了车。
那个穿黄色衬衫的男生回过了头。确实很帅,五官端正英俊,耳朵上戴了颗蓝宝石耳钉,透着一股酷哥的风范,但不是陆南扬。
这男的甚至还留的长发。
导医台的护士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看不下去了,朝他走过去,礼貌地询问,“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需要。”那酷哥开了口,指着就医一体机的屏幕说道,“这上面把我的名字打错了。江莲霄,不是江连霄。”
“是莲花的莲吗?”
“对。”
“好的您稍等一下,我现在就联系系统工作人员帮您修改一下。”
两人后面的对话谢泉没再听下去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一种莫名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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