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丽气得要死,气许译不上心,更气许最自作主张。
但这里当然不是发火的地方,她只低声说了句“算了回去再说”,自己坐到了许最的位置上。
这位女士训孩子一点也不避人,纪因蓝站在旁边听了全程,多少有点尴尬。
他看了许最一眼,只想快点把人捞走:
“走吧,咱俩做值日去。”
许最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反正学生在家长会期间也没事干,纪因蓝和许最又正好是这周室外卫生区的值日生,就打算直接把卫生区扫了,等家长会结束直接回家就行。
原本室外卫生小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但那两个男生被于妙抓去当家长会志愿者了,纪因蓝想着多两个人少两人都是干,就打算自己和许最两个人把卫生区扫干净得了,反正地方也不大,不怎么费事。
下楼后,他们原本想先去工具室拿扫帚,但到了地方才发现忘记问劳动委员要工具室钥匙,纪因蓝让许最在工具室门口等着,自己去楼上跑了一趟。
家长会还没开始,教室里挤了不少人,学生家长都有。
纪因蓝在人堆里找见了劳动委员,从她那借来钥匙,临走时,他又往自己座位上看了眼。
纪四余已经来了,正坐在他座位上打着哈欠看他为她准备在桌上的漫画书。
但她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苏文丽不知道去了哪里。
纪因蓝走过去,问纪四余: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纪四余看了他一眼:“刚坐下。”
“哦,你旁边那位呢?”
“没见啊?是谁?帅哥妈妈吗?已经来了?”
看出来了,纪四余对许最那张脸的印象实在深刻。
纪四余没见到人,那看来苏文丽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了,纪因蓝便没再多问,直接回了工具房。
他们班的工具房位置很特别,在教学楼大楼梯下面,那里被单独开出了一个小房间,不知道怎么被于妙征用来当了工具房。这是个风水宝地,安静又隐蔽,班里同学偶尔翘课都会来这躲着。
纪因蓝顺着大楼梯下去,走到边上时,他突然瞥见下面两道人影。
意识到那是谁,纪因蓝愣了一下,立马靠在柱子旁边,探头往下看,想瞧得再仔细点。
许最还在刚才的位置站着等他,还在低头玩他那个小魔方。
而另一个人是苏文丽,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反正纪因蓝刚刚上楼时没碰到她。
他站在楼梯上,听着下面的人说话,倒也能听个大概。
“我跟九班班主任聊过了,当时转班的情况她跟我说了点,我大概明白了。”
“但小最,你在原来班里受了欺负为什么不说呢?告诉老师告诉妈妈都行啊,让大人去帮你解决,你这一声不吭地转班了算是怎么回事啊?九班和一班教得能一样吗,要是当时能解决问题,咱们不就不用转班了吗,你说说现在转出来倒是简单了,想再回一班多难呢?……”
“还有,我真想不通,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没缺胳膊少腿还这么高的个子,怎么就能让别人欺负了?他说你你不会还嘴吗?他欺负你不会还手吗?你这说两句话张个嘴都难,等以后走出社会怎么办?在学校你能转班,到外面你往哪跑?辞职?不是说让你跟你弟似的到处惹事,但你至少得融入正常的生活社交环境吧?我这一路上没见哪家孩子跟你一样啊,那不都是大大方方的,你天天跟人家在一起,怎么就不学点好的呢?……”
“……唉,这事就先这么着吧,听说那个学生也受过处分了,有什么我也不好再提。我看你这转班后的成绩也都还看的过去,这次这事就暂时算了,我不跟你算账,但要是以后你成绩下降了,我是必须要想办法把你弄回一班的。”
苏文丽说了这么一大堆,许最也没应声,只点了点头。
“行了,家长会也快开始了,我先回去了。”
苏文丽摆摆手。
纪因蓝以为她要走了,免得撞上尴尬,他正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但转身前,他瞥见苏文丽突然朝许最走了几步。
纪因蓝以为她是要拍拍许最的肩膀,但她没有——
她走过去,直接把那个小魔方从许最手里拿了过来。
许最好像没松手,因为苏文丽第一下没能拿走,她又加了力道,才半抢着让魔方离开了许最的手。
“之前在走廊里就看你桌上摆着这东西,上课肯定分心了吧,做个值日都要拿着,有什么好玩的?影响学习。等考上大学,你爱怎么玩怎么玩。”
许最好像有点愣住了,他看着苏文丽,轻轻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却见苏文丽一抬手,把小魔方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个垃圾桶是个大大的塑料桶,里面是各班室外值日生倒的草叶灰、学生丢的试卷草稿纸之类的东西,小魔方就静静地躺在一堆废纸间。
许最看看它,又看看已经走开的苏文丽,抿抿唇,最终也没说话。
纪因蓝注意到,他好像无声地叹了口气。
苏文丽没有走大楼梯,纪因蓝就也没有避让。
他就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许最孤零零的影子。
后来,他看见许最走到垃圾桶旁边,弯腰把魔方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低头吹了吹魔方表面沾到的草叶和灰尘。
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无所谓。
就好像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遇到过这种情况无数次。
习惯成自然。
第59章 出格
纪因蓝看着许最捡回了自己的小魔方。
他似乎没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只随便擦了擦小魔方的表面,就走回原来的位置,低着头边拧魔方, 边乖乖等着纪因蓝回来。
纪因蓝没有立刻下去。
他靠在大楼梯的扶手边望着底下许最孤零零的影子,略微有点出神。
有那么一瞬间,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比如, 许最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像被杀掉吃肉的宠物兔子,就像被随便送给亲戚家小孩的辣椒兔玩偶, 就像刚才被人随便拿走丢到垃圾桶里的小魔方。
他身边的人从来不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们不管他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总是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塞给他,把自己认为错的替他丢掉,他们用自己的标准来替许最做决定, 还不让许最拒绝反抗, 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这是应该的、是正确的。
所以许最不会表达喜欢,不是因为真的没有喜欢的东西, 而是因为表达了也没用。
所以许最说话不怎么直接, 只会拐弯抹角地说一点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把自己摆到一个十分弱势的位置, 让别人去猜他想要的结果, 再主动替他提出。
所以许最才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 因为就算得到了也不长久,它们只是短暂停留在他身边,它们是生活“借”给他的, 它们随时会在某个他预料不到的时机被别人拿走。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他或许从来没真正拥有过什么。
夏日的蝉鸣混杂在阳光和风里,纪因蓝站在这里, 依稀能听见小魔方转动时轻微的声响。
他偶然想起,许最好像对“归属”有一点点小小的执念。
比如他帽子上那句“Blue's”。
比如那天在出图书馆的小路上,他语气有点懊恼,轻叹着说了一句“你不是我的”。
因为不是他的,所以连生气都没有资格。
这样的小孩,应该很没有安全感吧。
纪因蓝觉得自己越来越怪了,心里又开始难受,难受得发闷。
他心口莫名堵着某种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勉强强平复了心情。
他快步从楼梯上下去,看见许最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好像只是正常地回到他身边,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冲许最笑了一下:
“我来晚了。”
“……没有。”
许最看了他一眼,把小魔方放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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