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烧烤摊出来,纪因蓝骑着自己的车慢悠悠和许最行在人行道上。
他把车子骑得很慢很慢,慢到能配合许最走路的速度,一边握着车把努力骑直线。
他喜欢这样玩。
走到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在脚底变成小小一团,纪因蓝忽然听许最说:
“纪因蓝?”
“嗯。”
“刚刚的烧烤多少钱?”
“怎么?”
“我转给你。”
“不用,请你吃。”
“你请过很多次了。”
“那又怎样?”
纪因蓝轻笑一声:
“有钱,你管我?”
“……”
许最没有说话。
纪因蓝也没有管他。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轻响一声,他愣了一下,摸出手机按开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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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
“你干嘛?钱多没处花?”
“没。”许最的目光在纪因蓝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瞬,而后他将视线挪向前路,声音有点低:
“以前的,和现在的。”
“那也太多了,我一共请你吃过几次饭?你又不是没回请过。”
“没关系。”许最很自然道:
“反正都是要给你的。”
“……”
“平台还要抽成吧?”
“……”
“直接转给你好一点。”
纪因蓝气笑了,直接点了退还。
“说了我不缺钱,我才是钱多没处花的那一个,以后也别给我送礼物了,不需要。每次都要强调,每次数你最不听话。”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说完这话,纪因蓝才后知后觉许最这句反问有点点奇怪。
什么是真的?真的不缺钱?
那就说明,许最知道他曾经缺过钱。
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事???
纪因蓝抬手抓抓头发,解释道:
“以前有段时间确实……但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早就不需要了。”
“哦。”许最点点头。
可能是在犹豫什么,所以一直等两个人的影子从脚下拉长到身前、到身后、再重新在脚底缩成一团,他才再次开口:
“我能问为什么吗?”
“你当然可以。”纪因蓝被他这说法逗笑了:
“许最,你得知道,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你可以随便问为什么,这不是需要被谁允许的事情,所以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但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因为回不回答是我的自由。”
“那你会回答吗?”许最换了个问法。
纪因蓝故意逗他:
“你问问试试?”
许最点点头,问:
“你当时为什么缺钱?为什么想退学?”
纪因蓝扬唇笑着使了个坏:
“不告诉你。”
“……”
许最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有点无奈,还有点像受了委屈还没法说的小孩。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给自己下了结论:
“我还没有知道的资格。”
顿了顿,他又问:
“我再努力一点可以吗?”
纪因蓝没懂他的意思:
“努力什么?”
“努力再让你信任我一点。到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纪因蓝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
这人怎么总能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呆的话?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了,这么直白说出口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呆还是假不懂?
他耳尖有点热:
“不用。逗你玩的。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想知道就告诉你。”
“想知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我姐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
“嗯。”
“但我姐没跟我说过,我就一直不知道,只以为我跟她是亲亲的亲姐弟,只是没有爸妈而已。直到后来上初中那会儿,我……”纪因蓝找了几个词,却都感觉难以启齿,所以最后只含糊地道:
“生我那个男人找来了,他也不是真想要我回去,就是想借这事敲我姐一笔。”
原本纪四余根本不用怕那男人的勒索威胁,但她想保护纪因蓝,他不想让纪因蓝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他面对这些,就把钱当封口费转给了那男人。
但这种人就像吸血的蚂蟥,甩不脱挣不掉,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以后的无数次。
纪因蓝至今都不知道纪四余给那男人转过多少钱,那时候的他们其实不算富裕,那年的行情也不大好,纪四余一个人撑着一家酒吧,每个月赚的钱要够店里周转,要还房贷车贷,还要供纪因蓝上学,说实话,经不起这么造。
纪因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纪四余甚至已经起了转店卖车的念头。
其实纪四余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社会上打转了,她的朋友们叫她“财迷”、“人精”,因为小时候太穷了,穷怕了,所以她很抠门,很爱钱,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大方,都用在了纪因蓝身上。
那个时候,她也只是个无助的小姑娘,她不懂相关法律,不懂这种事情要怎么解决,也不敢跟朋友们求助,更不敢和纪因蓝说。她只知道,纪因蓝不属于她,纪因蓝要被带走了,她不想让纪因蓝为他的身世难受,所以只想着用钱来解决问题,把所有的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
纪因蓝当时知道这些事后,和纪四余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知道了姐姐的困境,他什么也没想,只想帮她分担点,想帮她渡过这场因自己而起的难关。他是头倔驴,还要强得要命,那时候年纪又小,对世界没有什么经验和概念,所以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和幼稚的蠢事。
不过还好,当时他身边都是些不错的人,他们把差点走错路的小小的他一句句劝了回来、一把把掰了回来。
这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纪因蓝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陆琢插了手。
很多对于他们来说比天大的事,在陆琢那种背景的人前其实不值一提。
陆琢的效率自然不用多说,事情很快被摆平,后来纪因蓝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他只从陆琢手里拿到了一张照片,还知道了一些事。
照片是一张巴掌大的、被剪去一半的结婚照,被框在里面的是个笑得很有感染力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年轻时跟身边被剪掉的那个男人结了婚,恋爱时花言巧语轰轰烈烈好像星星都能摘给她,她被迷了眼,一直到婚后才发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不思进取、酗酒,甚至家暴,他没有工作,结婚后成天靠女人的存款和收入过活。女人从小没有父母没有依靠,她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终于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谁知踏入婚姻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地狱。
生了孩子之后,男人也不管不问,成天只知道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女人彻底对他绝望,她营养不良、后遗症缠身、产后抑郁……最后用一把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纪因蓝之前一直在疑惑,自己那么小就被丢掉了,现在过去那么多年,男人是怎么认出他的?
当他拿到那张照片就明白了——
原来,他长得那么像妈妈。
漫长的故事结束,他们也从烧烤摊一路散步似的走回了柳湖公园。
夜深了,公园内外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公园门口的灯好像有些老化,灯光有点暗,映得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
“故事讲完了,回家吧。”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么细致地再次复述一遍这些事,纪因蓝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他故作轻松,冲许最笑了笑,摆摆手算作告别,就要推着车转身离开。
但许最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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