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雪,佟言的目光落在那片白上,声音好似也惹了寒意:“孩子小不经事儿,就不往龚总面前带了。”
男人又顺着佟言的衬衫望进去一眼,才压着戾气说:“佟总,今天坐在你对面的应该是我的财务总监,但我却亲自来与你洽谈业务,你到底懂不懂这其中的含义?”
被佟言推走的茶杯又被男人推了回来:“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再打这种哑谜了,你知道我要什么,也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有了我这单业务,你的公司就可以跃上一个台阶,会有很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等价交换而已,佟总不吃亏的。”等价交换。
油腻隐戾的声音,似乎与很久之前低沉的男音重合在了一起,“佟言,我是骗了你,但你也税了我这么久,你不吃亏的。”
握着签字笔的手指压得发白,佟言沉默了一会儿,与对面的人说:“龚总,一会儿给你介绍一位我的新同事,您要是满意,今天我们就把合同签了吧。”
“新同事?”男人沉下脸子,不顾餐厅的规矩,翻出雪茄叼在嘴里,“拿阿猫阿狗打发我?佟言,现在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我愿意看你这张冷脸是晴趣,你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知不知道我碾死你们公司就是分分钟的事。”
“龚总要点什么菜?我是否可以效劳?”一道低沉的男音忽然插入两人的对话,有人缓步走来。
来人身高优越,远视高大英挺,近了便显出迫人的压迫感,他微微垂眸,伸出手自我介绍:“龚总,我是盛屿,佟总公司的新员工,路滑遇到事故,来迟了抱歉。”
不知为何,老男人避开了那双略有笑意的眼睛,习惯性地想往黑色衬衫里勾一眼,又谨慎地收回了目光,他的屁股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与盛屿的距离,才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叫什么?”
“盛屿。”
钻石袖扣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意,老男人收回手的速度有些快:“坐吧。”
盛屿拉开椅子坐在了佟言的身旁,转头轻声叫了“佟总”。
佟言自那道声音响起,便没正视过来人,如今也垂着眸子,似未听到这声清浅的招呼。
对面人的男人擎着雪茄打量着盛屿,又在盛屿回视时下意识避开目光,避开了又懊悔,一个小公司的员工,怕个屁呀。
“在佟总公司做什么?”他问。
“助理。”佟言终于掀起眼帘,机械地回答。
盛屿笑着说:“跑跑腿,做些杂活。”
“哦,”老男人沉吟了片刻,“知道你老板叫你来做什么吗?”
盛屿目光中的眼睫狠狠跳动了一下,那只攥着签字笔的手,因为用力,显出浅浅的筋骨来。
高档餐厅中杯盘叠擦与低低的交谈声盖过了这一处的沉默。
雪茄发甜的味道令人作呕,良久之后,盛屿才收回落在佟言身上的目光,扇了扇面前的烟雾,平静地说道:“知道。”
老男人却犯了难,显然佟言带来的不是阿猫阿狗,姓盛的这副身子在他们圈子里已经实属罕见,又难得兼具了冷峻迫人的气场,训摇尾巴的狗无趣,带点脾气的臣服才是乐趣。
可面前这个似乎又过了,仅仅对上那双沉冷的眼睛,老男人都要犹豫片刻。
他向餐厅的角落看了一眼,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对面位置空了,这处又安静下来。
盛屿泼了佟言杯子里的茶,又给他续了一杯,水流急急缓缓,水未过半,终是断了。
茶壶落在桌子上,盛屿轻声问:“你真的希望我上别人的床吗?”
佟言将手里的签字笔重新别回口袋:“这是你的任务,盛总想打退堂鼓?”
“我出任务的时候,只与你……”
“你是说只有涉及我的那个任务才有这个项目?还是只有我愚蠢笨拙,挡了盛总完成任务的脚步,令你不得已而为之?”
室内温暖,却融不进相对的目光中,佟言的声音干涩冷淡,落在盛屿的耳中像领了死亡通知书:“你不是向来遵从等价交换吗?你帮我签了单,我不再恨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之间连一片烟灰那么重的恨……都没有了。”
盛屿靠进椅背,沉默地将目光投向窗外,白茫茫一片,都是雪。
“那人行吗?”
“行吗?!哥哥,这可是难得一遇的货色。”
“看着不像个喽啰,别说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他那个气度哪点像个打杂的?”
“当然不是打杂的,他是街边混的地痞无赖,所以才拽得二五八万的,那身衣服肯定是佟言新给他置办的。”压低的声音里无端地含了恨,“这小子愿意搞黑吃黑,这回咱们得给他上点厉害的手段。老哥,你不想训一条在路边呲过尿的野狗?”
吞吐香烟的声音后,传来结语:“行吧,你来安排。”
盛屿面前的茶杯倒入了新茶,老男人将刚刚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小盛,自我做到总裁的位子上之后,就再没给别人添过茶了。”
下倾的茶壶嘴儿被两指抬起,盛屿的声音中透着冷漠的客气:“不爱喝茶,龚总不用忙了。”
老男人脸上瞬间扭曲,半晌儿后又压下脾气好声道:“也是,喝茶浪费时间,不喝也罢。”
他拿出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对佟言说:“佟总,成功其实挺简单的,做对了决定,跟对了人,就像现在,唾手可得。”
他在“甲方”之后落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笑着说:“我在楼上订了房,佟总真的不上去坐一坐?”
抬眼便对上了那张毫无半分喜色的脸,老男人头一次做甲方做成了孙子,他摔下合同,冷声道,“你先走吧,这里没佟总什么事了。”
合同被收进公文包,佟言站起身,他差点带倒了椅子,椅子腿在地面磨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没看任何人,甚至没听任何声音,堪堪挺直脊背,向门口迈开了步子。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
餐厅轻柔的音乐中,混进了低缓的男音,像是自语,又像呢喃。
佟言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强硬拔直的脊背慢慢坍塌……
“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盛屿的声音不适合读诗,读不出缠绵悱恻,连伤感都是淡淡的:“佟总,天冷路滑,小心一点。”
视线有一点模糊,眼睫落下再抬起,便又听清晰了。
佟言重新拉开步子,头也没回地推开了餐厅的门,将在波涛中摇晃的船舱和那个带血的吻,都抛在了脑后……盛屿点了烟:“聊聊?”
老男人看着那双骤然冷厉的眼睛,半晌才道:“楼上安静,要不去那儿聊?”
“行。”
盛屿率先起身,走入了与餐厅相连的酒店。
顶层安静,没有权限不能入内,老男人用房卡刷开了房门,盛屿夹着烟在门前略停了片刻,才从容而入。
啪!门被很快关上!
随即便传出了一声:“关灯!”
门板被骤然撞响,激烈的打斗声穿门而出,陌生的男音大声叫喊:“卧槽!这人什么来路!这么彪!”
“一起上!快,一起上,按住他!”
痛呼声接连不断,甚至传出了哀嚎。
“你们二十万白收的?一个人都拿不下来!”
“用针!用嘛药扎他!一起上,用针!”
惊天动地的声响之后,室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谁先上?”
“他曾经把我扔进过厕所,当然我先。”
第77章 让他管你叫爷爷
车子没有点火,车内的温度与室外无异。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透着失血般的苍白,紧紧地握着手机。
正是华灯初上,车外人来人往,车内的方寸之间却锁着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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