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双目平和,他歪着脑袋困惑片刻,想进去看看。然而刚抬脚,那股酸软的浪潮又把他的思绪裹挟进去。耳下的蓝色蝴蝶也翩然起舞,它欢快挥舞翅膀,想往奚川更深的血肉中飞去。
“你别动。”奚川捂住它,无奈地说。
蝴蝶不听,撒得更欢了。
然而发情时的悸动和无助却被蝴蝶标记缓解了不少。
这倒是让奚川意外。挺好的,他心想。
他最后看了眼黑暗深处,目光悠远,像尘世中的局外人,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
奚川能记住的只有这些了,他平静地跟阿禹阐述经过,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似的。明明被标记的就是他,但很多细节他又记不清了。
奚川觉得自己的脑海里盘踞着一条贪吃的蛇,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情、遇到过的人,很快会被这条蛇吞掉,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就比如现在,他被标记后的感觉还在,檀木和奶甜的信息素正在和谐交融。可是他却快要忘记Alpha的脸了,明明才过去不到几个小时。
奚川不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浑浑噩噩地在如今的世界生存,却无法融入其中。
确实是个局外人。
阿禹比奚川焦虑,他急得在屋里打转,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奚川坐在床上,晃着腿,他情绪还好,就是困了,阿禹刚刚往他身上打了一针,第二轮发情期也平缓地过去了。
阿禹年纪比奚川小几岁,性情却像个老妈子,他有一肚子话要叨叨,紧皱着眉抬头,再一次看见奚川耳下的蝴蝶。
他一愣,在内心深处感慨,这只蝴蝶光泽艳丽,奚川的这位Alpha肯定很年轻,他健康,也很性感。
阿禹思维跳脱,他忍不住问道:“奚川,他技术好吗?”
奚川不说话,一直沉默。
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阿禹以为勾起了奚川的伤心事,他尴尬,笑着想转移话题,刚张口,话还没蹦出来。
奚川缓缓抬头,他眨眨眼,说道:“不好。”
阿禹:“……啊?”
奚川又说:“有点疼。”
阿禹:“……”
哦,大概是位粗暴的Alpha。
第6章 奚川
“没事没事,长得帅就行嘛。”阿禹想安慰奚川,摸摸他的头发,可是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办啊?”
奚川却平静地问:“什么怎么办?”
“你被标记了,我们……Omega注定只能被一位Alpha标记,这改变不了,你会很难受的。”阿禹哭丧着脸问道:“对方是个好人吗?他会对你好吗?”
奚川语速很缓,“我为什么需要他对我好。”
阿禹一愣:“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这间房子很简陋,几块木头拼起来的,房顶是铁板,雨滴声很响,也很清亮,意外地可以平顺杂乱的内心。
奚川说道:“我们来人世一回,生来与众不同,境遇如果一眼就能望到头,我们为什么只能等待被选择,或者毫无理由的服从——阿禹,你想过反抗际遇吗?”
阿禹从来没想过,他身为混基因的Omega,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他也是死里逃生出来的,所以很害怕,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寿终正寝,活到老死。运气好的话,遇到一位对他好的Alpha,日子能太平一点。
阿禹以为奚川也是这么打算生活的,他们一起从Omega收容所逃出来,经历过追捕和躲避。所以Omega还能有别的什么想法呢?能活下去就是运气很好了。
但奚川确实和所有无家可归的Omega不同——他是变异物种,纯粹的变异种,他的基因很干净,收容所里的所长把他当成宝贝。
可是奚川会反抗世道,所以他们才能逃出生天。
阿禹替奚川高兴,也为他担忧,他看着奚川耳下的蝴蝶,婉转地说道:“奚川,你这两天别出去了。”
“为什么?”
阿禹说:“你别把自己弄得跟财迷似的,脑子里老想着赚钱。家里现在吃饭的钱够,我的抑制剂销量很好,黑市的人很喜欢,有些人跟我长期订货了。”
奚川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做抑制剂需要材料,你这么大量地卖,原材料从哪里来?”
“原材料我能从黑市买。低价进,高价出,我会做生意的!”
“真厉害,”奚川夸他,又说道:“你自己在黑市行动,要注意安全。”
“没关系,有你在,他们不敢欺负我的。”
奚川轻轻点头,没说话。
他脸上还戴着丑陋的人皮面具,所以肉眼看上去,他的淡漠气质和粗狂的脸就显得相当违和了。
这东西也是阿禹做出来的,奚川一直觉得阿禹很厉害,他知识丰富,什么领域都涉及一点,任何东西都能捣鼓出来,应该是行政区所说的天才,可惜生错了时代。
奚川替阿禹惋惜,阿禹却不以为然,他不太想让奚川再出去了,“那你至少先把身体养好了。发情期还没过呢,又被标记了,想去哪儿都不方便。”
阿禹老妈子特别苦口婆心。
但奚川不只是想要赚钱,他成天往外面跑,还有别的目的。阿禹知道,他没有点破,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奚川带着这样一具身体,他怕他遇到危险。
阿禹凑近奚川闻了闻他的信息素,奶甜香气还在,其中又被某种霸道的气味萦绕,他们交合在一起,意外融洽。阿禹闻不出来这是什么信息素的味道,他对Alpha不是很熟悉。
“奚川,这是什么味道?”阿禹问。
奚川顿了顿,过了很久才说道:“檀木吧。”
他语调很轻,混在雨声里,有点闷。
阿禹点点头,说哦,他想了想,又问:“你今天赚到钱了吗?”
“应该没有,”奚川摸了摸口袋,“没有钱,也许是掉了。”
“好吧。”阿禹没再多说什么,“我给你切水果,补充维生素,你想吃什么,苹果还是梨?”
奚川没回答,他后知后觉般地,双眉又蹙了起来。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在努力回忆——拳场老板是不是没给我结钱呢?
“奚川?”
奚川回神了,他耸耸肩,说道:“苹果,谢谢。”
“好的,我去弄,”阿禹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
阿禹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屋子里突然很安静。
蓝色的蝴蝶很有生命力,好像总想飞,于是奚川一直觉得痒,心痒,生理性的。他抬指摸摸蝴蝶,耳下的皮肤竟慢慢变烫,比他本身的皮肤热,有点舒服。
奚川一开始闭眼休息,后来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境里的漫天飞雪盖住了荒芜的旷野,铁皮火车疾驰而过,驶向看不到天际的远方。然而下一刻,隆隆声戛然而止,铁轨在荒野中断成了两截,车头带着后三节车厢骤然脱轨,并且伴随震耳的轰鸣,车厢在地面砸出深浅不一的巨坑,又因巨大的惯性向悬崖处滚去,扬起雪土。
第三节 车厢比其余车厢长了一半,因为翻滚时产生的撞击,厢体早已变形。也正是因为它的体积,有幸没有直接掉落悬崖,被卡住了,但依旧摇摇欲坠。
车厢里有重要机密,重兵把守。然而几个持枪士兵早已经被甩出车厢外,滚成肉泥,很干脆地断了气。变形车厢内,嘀嘀的机器警报声急促且紧迫,一个等人高的精密仪器被固定带牢牢牵制,纹丝不动地立在车厢正中央,它像个大冰箱,透明玻璃内部结满了冰霜,里面似乎有个人。
因电压遭遇外力的破坏,机器的警报声也逐渐衰弱,显示屏上一串‘-290摄氏度’的数字在闪了一下之后,突然急速上升,几秒钟后与外界温度保持一致,显示零下5摄氏度。
下一刻,机器的玻璃门缓缓打开,氤氲的白雾飘散而出。然而玻璃门开到一半却卡住了,刺耳的长嘀声后,它彻底断了电。
车厢内的人还没死绝,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趴在地上,他头发花白,看上去很有权威的模样。但他确实没什么劲了,只剩一口气,被嘀声刺激,回光返照似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目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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