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引当然想知道答案,可他更不想陈伤为难,于是他妥协在了陈伤看着自己的目光里。
“算了,我突然不想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就先一步迈步离开,没听到陈伤的叹息,更没听到那很小声的一句:“再等等。”
如果说陈伤自由之后停留过最久的一座城市,那就是这座名叫任城的小县城,他曾经在这里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一开始是在医院里待了近一个月,后来落户口,办学籍,去往福利院,他不是没有在学校明亮的教室里学习过,但最后的结果不太好,所以在中学毕业之后他没有选择继续留校,离开校园,选择了自学。
或许他很清楚这里并不是他最终停留的地方,或许这里也没有以美好回应他,所以他对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如今再回来看这座城市,跟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区别也不大。
两人没有在网上订酒店,入住的时候才得知近期是任城枫树林的最佳观赏期,游客很多,走了三个酒店最后才找到只剩下一间房的旅馆。
还是大床房。
谢引啧了一声,看向陈伤,眼神里都是抱怨,陈伤也很冤:“我并不知道这还是个旅游城市。”
“你不觉得……”谢引凑近陈伤,特别小声的开口:“觉得这桥段很狗血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什么电视剧?”陈伤没时间看电视剧,他连西游记都还没有看完。
谢引震惊的看着他:“你是外星人吗?”
“大概不是。”
“什么叫大概不是?”
“因为我也没办法保证自己是不是外星人不小心留在地球上的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外星飞船来把我接走了。”
谢引:“你这笑话有点冷。”
陈伤笑笑问他住不住,谢引说住,不住难道去睡大街吗?
房间很小,一张床两个床头柜,其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家具,两个人在里面几乎转不开身,可他们又不是来享受的,倒也还好,尤其是虽然小,但卫生还算干净。
距离晚饭时间还早,谢引又是一副还困的厉害的模样,陈伤就让他睡一会儿,谢引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你呢?”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谢引没说话,但没有直接开口说要陪他,陈伤想让自己陪的话会问自己要不要出去走走的,可谢引也有点不放心他自己出去。
这个地方对陈伤来说毕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陈伤仿佛看出他的担心,笑了笑,手也微微抬了起来,谢引觉得他是有点想摸自己头发的,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
“我去见个人,微信联系人里的陈警官,他当初救我出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去看看他。”
去见警察的话谢引就放心多了:“那有事给我打电话。”
放心多了,却还是没有完全放心,陈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眸深深的看着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睡。”
陈伤已经有快三年的时间没有回来过,对于这座并不熟悉的城市他还是能够精准的找到陈叔叔的住址,一个破败的居民楼,和他在申城租住的出租房不相上下,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楼道并不像申城那边挤满了东西。
陈伤沿着台阶而上,在三楼停下了脚步,隔着一扇隔音并不怎么好的门,陈伤听到了里面的说笑声,那是即便不见面也能感知到的温馨,这样的声音多少能抵消一些陈伤愧疚和罪恶。
不敢进去,怕自己的出现会破坏这一温馨,陈伤犹豫了一下将手里拎着的礼品放在了门口的位置,想着等下给陈叔叔发个微信就好,可门内的脚步声突然近了,陈伤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和开门来的严阿姨撞了个正着。
严敏似乎也没想到会看到陈伤,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不可能再躲,陈伤轻声打招呼:“严阿姨。”
或许这个声音让严敏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谁,脸上那点还未从刚才的温馨中消失的笑也渐渐隐去了,陈伤错开了视线,不敢再看,只是将手中的礼品递了过去:
“我回来高考报名,过来看看您和陈叔叔,我,我就不进去了,这点东西是买给您和陈叔叔的,一点心意,您别介意。”
严敏没有接,陈伤也没有再等,将东西放下就转了身,严敏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陈伤。”
陈伤顿下脚步,却不敢回头。
屋内传来陈叔叔的声音:“小敏,谁来了?你和谁说话呢?”
严敏看了一眼屋内,回道:“陈伤来了。”
陈伤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过来,撞上了严敏看着自己的目光,她虽然还是没有笑,但较之三年前,已经是陈伤不敢想象的了,她说:“去看看你陈叔叔吧,他也总念叨你。”
严敏弯腰把东西拎进了屋,收下了陈伤的心意,陈伤静默几秒才迈开脚步跟着进了屋。
陈勇坐在轮椅上,在阳台有暖阳的地方晒太阳,看到陈伤的时候笑了起来,快四十岁的人了,笑起来却像个孩子,生活给他的苦难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分毫。
“陈伤来了?”陈勇抬手招呼他:“快过来,过来坐,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叔叔。”陈伤走过去,没有坐陈勇给自己指的沙发,而是把他轮椅旁的小板凳拿了过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长高了是不是?”陈勇瞧着他:“你离开这里之前也像现在一样坐在我面前过,当时没这么高。”
陈伤淡淡笑了笑:“您还好吗?”
“好,好的很。”陈勇看了一眼餐厅的位置,小声跟陈伤抱怨:“除了你严阿姨太唠叨了些。”
“严阿姨也是为您好。”
“我知道。”陈勇笑着:“她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心疼我,所以有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
“不会。”陈伤说。
当年那次行动,陈伤虽然成功找到了人贩子的最新窝点,但最后也暴露了自己,警方赶到的时候陈伤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可人贩子还是不甘心,是真的想要他死,拎着斧子就要往动也不能动的他身上招呼,陈勇就是在这个时候飞身扑在了陈伤的身上,斧子砍在了他后腰的位置,以致下身瘫痪,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那一年陈勇35岁,有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女儿,有一个身体不太好待业在家的妻子。
家庭的顶梁柱倒下了,且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严敏在那段时间一边在陈勇的面前强撑着一边在背后崩溃到了极致,她责怪陈勇,却不敢在陈勇的面前表露出来,她责怪自己,却必须要肩负起丈夫和女儿的生活。
她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所以,她开始责怪陈伤,曾对陈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但陈伤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没有介意严阿姨的话,在他看来严阿姨的愤怒还不够,毕竟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才造成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悲剧。
他有罪,这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罪。
这个下午陈伤陪陈勇聊了很多,谈他这近三年来走过多少地方,是怎么一步步的寻找家的,说他认识了一个很好的老师,说他成绩提升了不少,陈勇像个长辈一样的听着,询问着,关心着,最后欣慰的笑着看他: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被那些人贩子害惨了,就算在派出所里也防备的看着每一个人,连我也是跟你说了好久的话你才信了我那么一点,我当时就想一定要救你出来,一定要替你找到家人,让你回归正常的生活,只要能回去,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惜我没用,虽然让同事帮了忙,却还是没什么消息。”
“陈叔叔,这不是你的错。”
陈勇笑笑:“我救过很多孩子,你却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你心思重,一直把我受伤的事当成是你的责任,连姓都跟了我的,你说你想不出其他的,你说你伤这个字是为了记住被拐的伤,可陈叔叔又怎么不知道你要记得还有我的伤。”
“可是陈伤,我本来就是警察,如果贪生怕死当初就不会选择这份工作,既然选择了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接受,就像你说的,这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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