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子一怔,也不会道谢,拿了枣糕就往老叫花子嘴里塞。老叫花子却一把打开唇边香糯的糕点,挣扎着起身,指着宋母离开的方向,断断续续的说道:“跟着她,...妞儿你跟着她,...她心好,能给你口饭吃。”
小叫花子不走,老叫花子就用身边的棍子打她,使出了仅剩的力气叫骂:“快去跟着她,不能跟丢了!打你骂你也不走。”老人倒了好几口气,“跟她说,就给口吃的就行,快去!跟着她!”
使完所有力气,老人趴在地上狂咳不止,看小叫花子仍旧跪在自己身边不住的掉眼泪,她伏在地上嘶吼:“你这么不听话,是要气死我吗!”
“妞儿听话,跟着她,以后奶奶病好了就去找你,”老叫花子看着宋母快要消失的背影最后吼道:“快去!”
终于,小叫花子站了起来,她一点一点后退,黑黢黢的脸上只有悲戚的目光是清晰的,在老叫花子又一次嘶吼后,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半伏着的犹如枯骨的老人,才转身往宋母的方向跑去。
浑浊的老目看着那背影,舍不得哪怕眨一下眼睛,她口中喃喃自语:“妞儿,萍儿,等奶奶看好病就去寻你,...一定要活下来...”
犹豫了半个月,宋父抽了半簸箕的烟叶子,宋母叹了三百声气之后,他们才决定让门外一直不走的小叫花子进了门。
拮据的农家生活,添一张嘴是大事。除了善良,宋父宋母也有自己的私心。小叫花子是个女孩,从身量上看与宋城南年纪相仿,宋母这些日子给她送吃食时也与小叫花子聊过几句,发觉她思路清晰,语言也算顺畅,不傻。
两口子一合计,反正这小叫花子赖上了宋家,他们又狠不下心让她在自家门口*活饿死,不如养了,日后两个孩子若真看对了眼儿,家里还能省一笔娶媳妇的钱。
这事儿就这么拍了板,沈萍十二岁进了宋家的门,叫宋父宋母爸妈,叫宋城南弟弟。女孩儿性情温柔,手脚也麻利,宋父宋母越看越喜待她就如亲女。
这种平静和顺的生活一过就是五年,直到宋父被查出患了脑瘤。
“想啥咧?”女人碰碰宋城南,“这顿饭吃的...他们知道你来了,就纷纷跑来要账,知道我...现在都指着你呢。”
“我是你弟弟,你不指我指谁?”宋城南呷了一口酒,没去看女人。脑海里少女的形象太过清晰,他怕相较之后自己会心酸,会再一次想到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自己。
“要不你和铃铛、柱子跟我去镇上吧,我租了房子,够你们住的。”宋城南说道。
女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了我们,你已经丢了前程,现在又把钱都补了我这个窟窿,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再说...”女人面上有些窘态,“再说我们不是亲姐弟,住在一起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宋城南皱眉:“谁舌头这么长?没事乱嚼舌根。”
见女人一脸为难,宋城南试探地问:“你公公婆婆是不是说什么了?”
女人没做声,只是端起刚刚给赵二倒的那杯酒蹙着眉头一饮而尽,待口中的辛辣慢慢退去,才缓缓的说道:“他们怕我跟你跑了,没人给他们儿子还债了...”
沈萍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嫁了一个品行不端却还算有钱的男人,在小李村住着漂亮宽敞的大瓦房,生了一女一儿。
上有一对公婆,下有一双儿女,她每日过得忙碌,照顾儿女、侍奉公婆,却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男人。
有人说她男人不知搞了什么营生发了大财,在乡里置了房产还养了姘头,有人说那姘头穿金戴银最近还大了肚子。
这样的风言风语,沈萍听到也当没听到,每日仍旧尽心尽力的侍弄庄稼、料理家事。可即便如此也动辄得咎,常常受公婆白眼与责难。
公婆将自己儿子不回家的罪名安到了沈萍身上,说她拢不住男人的心,是个废物。沈萍倒是心大,并不在意男人是否回家,她当初对男人没什么期待,现在也就不那么失望,这样不喜不忧的过日子,她挺知足。
谁料他男人两年前竟然出了车祸。新驾照、新汽车、新姘头,全都翻到了沟里,男人当场死亡,姘头一尸两命。
家里的白幡还没挂上,男人的尸体还没入棺,讨债大军的就上了门。原来男人在外一直做着非法的勾当,依托一家骗子公司,许以重利非法集资。
如今他两眼一闭撒手人寰,却给家人留下了近百万的债务。公婆嚎啕了几日,便收拾细软搬去了女儿家中,将巨额债务留给了带着两个幼童的沈萍。
女人不常喝酒,一杯下肚便漏了悲戚的神色:“小南,姐对不起你,不应该让你断了前程还帮我还债...若不是那些追债的人偷偷绑了柱子,当时又没一个人站出来帮我,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也不会...也不会急的给你的部队打电话...让你回来。”
女人低低的喃喃,似是后悔极了:“姐只是...想让你回来帮我把柱子找回来,没想...没想让你转业。”
宋城南安抚地拍了拍女人的背,柔声说道:“只要问题没最终解决,那些人逼急了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不放心你们,留在部队也不安心。再说我早就有转业的打算了,部队的领导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是吗?”
他给女人又满了酒:“姐,别再说你对不住我的话了,我听了难受,若说对不住,是我们宋家对不住你,耽误了你的一辈子。”
蓦地,女人的眼红了,两滴浊泪砸进了清澈的酒汤中。
......
第26章 打屁股
临近过年,天气越发寒冷,室内温度不高,秦见在家里也穿着棉衣。
他将一碗剩饭和一碟子酸菜一起下锅热了一下,铁铲子敲得叮当响,昭示着男孩儿心里的不悦。
“说过来蹭饭,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为了给你留饭,佬子昨晚都没吃饱。”
男孩嘟嘟囔囔,细长的眼睛里皆是埋怨,可若细看其中还有期待落空的淡淡失望。
正值寒假,是秦见赚钱的大好时机。吃过饭他早早出了门。锁门时他像往常一样斜了一眼隔壁,里面黑洞洞,男人应该是已经出了门。
因为宋城南的一句玩笑话,这些日子,秦见晚上回家提前了不少。
他早了,有人却晚了。可能因为年底社区事多,最近隔壁的灯亮得比常日晚了很多。秦见从不承认他坐在那间能看见隔壁窗子的房间是在等着那盏光源,也不承认那抹亮色如同寒夜小女孩手中的火柴一样,一亮就让人生出一点喜悦和希望。
可自上次吃面过后,秦见与社区主任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见面其实挺容易的,只要秦见惹点祸。
临近年关,社区工作千头万绪,可谓“日理万机”。宋城南做社区工作时间短,上手却快,他做事从不托拖泥带水,效率高、效果好,独辟蹊径解决了一些老大难问题,没几个月的功夫已经得了两面锦旗,这基于他在部队做指导员的经验,也得益于军人的刻到骨子里干练利落。
新年已近,宋城南将保障节日安全列为重点工作,筹备了多日,组织了新发地区首次公安、消防、社区多单位联动的安全宣讲活动。
活动设在镇中学的体育馆中,来的人不少。新发这地界儿鲜少有什么热闹可看,看热闹也好,听宣讲也罢,体育馆被挤得人山人海,社区的几个工作人员为了维持秩序、提高宣讲效果,在场地中来回奔走,三九的天热出了一身汗。
宋城南的手机已经响了好几次了,那是他转业之后为了找工作方便联系而买的,大块头的老年机,来电的时候声音震耳朵。
单弦音再次响起,不算柔和的音乐闹得人心头烦躁,宋城南只得抽空看了一眼手机,黑白屏幕上跳跃的三个数字让他神情一怔。
他拿着手机避开人群,在体育馆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接通了电话。
“喂,请问这是新发社区主任宋城南电话吗?”电话里一个男声问道。
“是,我就是宋城南。”
“哎呦,怎么才接电话啊,宋主任你来一趟中南大街派出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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