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幼不自觉放缓步伐,慢慢地挪动过去:“……爸,妈,我起来了。”
“嗯,坐吧。”宋熙雯说,“在吃饭前,我们想先跟你说件事。”
迟幼乖乖过去坐下:“嗯,妈妈你说。”
宋熙雯看了陆方戚一眼,陆方戚便严肃说道:“我们考虑了一夜,你跟末隐的关系,可以暂且不论,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
“我们已经联系过医生,现在日子太小,等能确定孕囊的位置,就可以做手术拿掉了。”
第41章
昨天父母就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但昨天是在气头上, 情绪大于一切,说出话的不能全部当真。
现在的陆方戚跟宋熙雯很冷静,从陆方戚的口吻来看, 这是他们深思熟虑后,非常确定的决定。
也不是来询问迟幼的意见, 更像是来是通知他,让他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迟幼听完, 只觉得心脏一抽,接着肚子也一抽。
最近这段时间,肚子偶尔会有这样的抽痛感。不是很疼,每次都只短暂一下,迟幼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这种时候突然感受到,他才明白,原来肚子里的小生命,早就在用这样的方式彰显存在感了。
……所以它也会害怕吗?在听到要被放弃时,立刻着急向迟幼展示自己的存在?
即便迟幼已经被陆末隐说的“一家三口”打动,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很坚定地要留下孩子。
但被父母这么告知时,他心里立即生出了抵触,这让迟幼看清自己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的。
“……为,为什么?”
然而只在脑内做决定跟真正面对父母时,心态完全不一样。
此时父母的态度就像两座肃穆的大山, 光是仰视就令人心生敬畏。
迟幼不敢有太激烈的拒绝, 能问出为什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宋熙雯重重地叹气:“……幼幼,你还太小了,你才二十一岁,你才回家,你的人生还有大把大把的其他选择,不适合现在就有孩子。”
“一旦有了孩子,它会是你一辈子都无法放下的牵挂。你年纪还小,冲动上头的时候,会觉得能这样过一辈子……但将来你要是后悔了,这是没有回头路能走的。”
宋熙雯跟陆方戚几乎一夜未睡。
想起俩孩子的事就恨不得互捅对方一刀,死了干净。
可不管他们有多不甘心多不想承认,都不得不承认,陆末隐对迟幼来说,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等到冷静下来再思考,不管是出于利益角度还是情感角度,他们都找不到坚决拒绝的理由。
只是隐瞒背叛的伤害太大了。
让他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释怀接受。
他们就像领了一只牧羊犬回家,本意是想让他保护家里的小羊。
结果牧羊犬是只披着犬皮的狼,他们引狼入室,反让小羊落难。
见迟幼沉默着不言语,宋熙雯能看出来他是在表达着无声的反抗。
“幼幼,就算我们同意你们在一起,也不会同意你们现在就有孩子的,你真的太小了,不适合。”
宋熙雯耐心地劝说:“如果你们真能过一辈子,那是很好。但你想过吗,你们中间分开过一次,万一分开第二次呢?到时候孩子怎么办?”
“没有孩子,你们还可以像朋友一样相处,没有多余的后顾之忧。但有了孩子,这个孩子怎么办……到时候它该怎么应付家里复杂的关系?”
“你敢赌这个一辈子吗?即便你愿意去赌,那孩子呢,你能替他承担这一切吗?”
迟幼攥紧了衣袖,说不出一句反驳。
宋熙雯的话尖锐刺耳,却句句在理。
先不说他跟陆末隐会不会分开,现在的他,确实还没有养孩子的能力。
而且他自己都没念过多少书,将来用什么教育孩子。
如果不是被父母领回家了,他肯定继续过着紧巴巴的生活。
连自己的生活都负担不起,哪有条件负担一个小孩。
昨晚才由陆末隐建立起来的安全感,在父母的说服下变得稀碎。
那个有关一家三口的幻想,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很美好,但他的能力终究配不上。
而且现在的他依靠着父母……那么听父母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迟幼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做不到。
肚子里的小宝宝也一定不想被他这样的人生出来。
只剩最后一点想要挣扎的自尊,驱使着迟幼开口说:“可是,我觉得,可以试试……”
宋熙雯拉过他的手,心疼地说:“宝贝,你是可以试试,可这试错的代价太大了,妈妈不想看到你受伤。”
“不说其他,单说怀孕这个期间,你不可能真在家里待八个月十个月。当你出去,走在路上,被别人发现是个男生时……你能接受别人好奇窥探的视线,能承受这样的压力吗?”
“就算我们会一直安慰你,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随便别人怎么评价……但你真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于是迟幼最后一点倔强的自尊,也被这么碾碎了。
因为他知道,宋熙雯的担忧是完全会发生的,而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这么强。
“妈妈不是想打击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去走一条全是危险困难的路。未来你还有很多的时间跟机会去成长,也许等好几年后,你就有克服这些障碍的能力了……”
“所以先放弃它,让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好吗?”
迟幼僵硬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找不到一处可反对的地方,心里的压力也达到了临界值。
他失去反抗的底气,除了答应没有其他选项。
谈话结束,一家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沉重。
宋熙雯知道这会给迟幼造成不小打击,或许她是有做错的地方,但她觉得必须这么做。
如果他们现在不狠心,将来受伤的可能就是迟幼。
迟幼彻底失去胃口,吃什么都如同嚼蜡,所以也没吃太多,敷衍地塞了几口后,就回房间躺下了。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
昨天才知道里面有了一个小朋友,今天就要做下决定跟它说再见了吗。
嗨,小朋友。
拜拜啦,小朋友。
突然想到这么两句话,居然还是会觉得好笑,迟幼轻轻笑了一下。
接着就将自己埋在没人能看到的被窝里,渐渐红了眼眶。
这种时候真的很想陆末隐,想见到他,想从他身上得到安慰,再得到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要是中午陆末隐在身边就好了,一个人面对真的太难了。
他为什么这么没用,连坚定一个想法都做不到。
在被窝偷偷哭了一顿,将复杂的情绪发泄一通后,迟幼起床,走到了阳台边呆呆站着。
他站在这里思念陆末隐。
因为这是昨晚陆末隐出现的地方,也是他今早离开的地方。
或许是心态发生了巨大转变,此时此刻,迟幼的心是冷的,这么往下看去,丝毫没有之前的恐惧。
看陆末隐跳的时候,他觉得很高很难跳,自己应该连跳到露台上都做不到。
这么想着,迟幼一只腿就翻过了栏杆。
外边可站的缝隙不算窄,足够放下迟幼一只脚,所以真踩上去了,迟幼发现也没那么可怕。
虽然往下看的时候,他有点头晕目眩。
万一摔下去就不好了。
正当迟幼准备把外面的那只脚翻回来时,陆方戚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他的房间。
落地窗大开,窗帘飘荡,迟幼正在翻栏杆——看到这幕,陆方戚只觉得心脏都要裂开,几大步冲上前,连忙用力将迟幼拽了回来。
陆方戚紧紧抱住迟幼,手都在发软。
“……你想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要跳楼吗!你真是吓死爹了!”
迟幼也没想到陆方戚会出现,一时不知道怎么该解释自己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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