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城步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有了灯光了才看清,虽然毛巾还挺新,但看品相至少是用过两次了。
“淋点儿雨这么高兴?”元午看了看还在笑着的他,“要不你再出去淋会儿吧,及时行乐别耽误了。”
“没,”林城步把抹布扔到外面,声音很低地说,“我就是……你真难得这么温柔。”
“你背怎么了?”元午突然问了一句。
“背?不知道啊,怎么了?”林城步反手往自己背上摸了一把,刚擦水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会儿摸上去发现后背很疼,“我看不见,有镜子吗?”
“没有,”元午从旁边的衣服垛里扯出个小药箱,拿了瓶酒精出来,“我从来不照镜子……你背上破了个口子。”
“怎么会破……”林城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刚拿竹竿戳我来着。”
“怎么可能,”元午把酒精扔到他脚边,“自己擦吧。”
“就是你戳的。”林城步拿起酒精。
“是是是,是我戳的,”元午不耐烦地说,“我戳你了怎么着,你再不上来我给你戳成莲蓬种东湾去……”
元午的话说到这儿突然就停了,然后就不再出声,盯着电脑,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
林城步背着手,也看不到伤口在哪儿,更换了四五个姿势都没能成功把酒精涂到伤口上,只是在姿势的变换中体会到了自己这伤口不算小。
“别扭了,”元午啪地一下关上了电脑,“我来。”
林城步把酒精瓶子递过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他拉了一下元午的胳膊,被一拳挥出鼻血的经历还没有成为过去呢。
“你帮我?”他有些不能相信地问。
“嗯,”元午拧开了酒精瓶子,“转身。”
“谢谢。”林城步转过身,那种期待和激动突然涌上来,让他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只是扭头看着元午。
元午把酒精拧开之后,非常利索地,没有一点犹豫地一扬手,把酒精泼到了林城步的伤口上。
“啊!”林城步喊了一声,往前蹦了一大步。
“坚强点儿。”元午说。
收好药箱之后他拿了罐可乐扔给林城步,又点了支烟:“要吗?”
“好。”林城步伸手拿过烟盒。
元午抽了口烟,看着他:“很贵吗?”
“嗯?”林城步坐到了一边,尽量离得远一些,元午对“陌生人”很抗拒。
“那块表。”元午问。
“……不贵,”林城步低头点了烟,看着船板,“很便宜的表。”
“新的?”元午又问。
“不新,戴好几年了,有时候都不走字儿了。”林城步笑笑。
“那你还找什么,”元午扔了个空罐子到他脚边,“还是说那表很重要?意义不一样?”
林城步拿过罐子,把烟灰弹了进去,沉默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就是习惯了。”
本来他觉得是有意义的,但不敢说。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未必真有什么意义,唯一的意义也许就是证明自己跟元午之间是有关系的。
可是现在他跟元午就没关系了么?
还是有的。
相互都觉得对方精神状态不是那么太好的两个人,相互探究着对方,元午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就这么打着太极一圈圈地迂回。
“给。”元午摘下了自己手上的表。
“给我?”林城步呆住了。
“嗯,别再下水了,”元午说,“水有你不知道的力量,你以为它是透明的你什么都能看穿,其实……”
“其实从你看到它是透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落入了它的陷阱。”林城步接过了手表,拿在手里轻轻摸着,低声说。
元午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才收了回去,没有再说话。
林城步就那么低着头看着那块表,像是睡着了,但手指却在动,一直在表盘上轻轻地划着圈。
元午目光回到屏幕上,林城步说的这句话,就在他今天的文档里,倒数第四段,在他把林城步叫进来之前几分钟写完的。
他没有回头去确认从舱门的门缝里能不能看到他屏幕上的字,理论上是不可能的,但谁知道呢。
这句话元午很熟,熟到可以脱口而出,熟到说出来的时候后背发凉,熟得都不像是自己脑子里曾经想过的东西,也许在别的地方听到过很多次,所以林城步知道也不奇怪。
自己只是不记得了。
外面的暴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夹着响雷噼里啪啦地,狂暴的雨声从开始到现在连声调都没有变过,没有高低平仄,没有抑扬起伏,就那么维持着一个高亢的频率轰响着。
元午的手在键盘上敲着,偶尔会有停顿,偶尔还会靠在身后的垫子上盯着屏幕出神。
林城步一直看着他,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一直到他手停下来眼神开始放空。
林城步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淹没在了暴雨之中,元午似乎是没有听到。
他又提高声音清了清嗓子,元午动了动,有些迷茫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停留了好几秒之后眼里的迷茫才消退了,合上了电脑。
“我困了。”元午说。
“哦,”林城步赶紧站了起来,“那我……走吧。”
“你就在那儿待着吧,”元午说,起身去船尾洗漱,再顶着一脸雨水回了舱里,“靠,这雨。”
“你平时怎么洗澡?”林城步想了想。
“你要洗么,”元午指了指外面,“有淋浴,抽那个水桶里的水。”
“不洗,我就问问。”林城步笑笑。
元午把电脑和小桌子收拾到一边,腾出了一块空地就是床,倒是很剩空间,而且林城步觉得看上去睡着应该也挺舒服。
“你要睡的话那儿有小毯子,”元午靠在枕头上,“自己拿,别碰到我。”
“嗯。”林城步点点头。
他现在还不困,或者说他现在很困,但是不想睡,内心那种难以压抑的激动一阵阵地都快从毛孔里颤出来了。
多久了?三个月,五个月,一年,两年,跟元午这么心平气和地待着就像遥不可及的梦想。
“你这样多长时间了?”元午问。
“哪样?”林城步看着他。
“就是……认为自己认识某个人什么的。”元午说。
“我认为我自己认识你?”林城步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你有概念吗,这样多久了?”元午问,语气挺慈祥。
“挺……挺久了吧,可能一年多快两年了,”林城步回答,“你呢?”
“我?”元午有些不解地看他。
“你这样,就,稀里糊涂的,”林城步看了看船舱,“稀里糊涂地住在船上多久了?”
“一直。”元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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