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宜兀自望向窗外出神,对闻驭的出现没有反应。闻驭等了一会儿,把方青宜转向自己,牵他发凉的手走到床边。
闻驭将方青宜放回床上,握住他的脚踝脱掉拖鞋,扯过被子盖好。
“先睡觉,等睡好了我带你回K市,转到更好的医院去。你听话,配合医生做检查,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再想,好吗。”
方青宜一言不发侧躺,留得有些长的碎发落下来,挡住他敛起的眼睛。
闻驭伸手将他的头发仔细掠在耳后,又俯身把被子掖了又掖。他见枕头有些歪,托起方青宜的脑袋,帮他把枕头调整好位置。做完这一切,正要起身,一颗水珠忽然毫无防备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闻驭霎时僵住。
他一向沉稳、冷静的表情,伴随这颗在皮肤上碎裂的水珠,也跟着破碎了千万道口子。闻驭脑海轰地空白,意识做出决定前,动作已抢先一步把床上的人抱起来,抱得很紧,方青宜的病服都被揉皱。
泪水淌在闻驭的衬衣上,胸口很快沾湿了。方青宜咬着牙关,发出压抑的啜泣,整个人畏冷地颤抖。
这段时间,闻驭看见方青宜哭了一次又一次。他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次方青宜独自哭泣。方青宜要强,闻驭认识他的十几年里,从没见对方这样控制不住地展现脆弱与难过。闻驭的心脏仿佛被刀刃凌迟,忍不住捧起方青宜的脸,将滚落的泪水仔仔细细吻去。
“不要碰我!”方青宜在闻驭的怀里挣扎,推他,打他,啪地一响,耳光重重甩过闻驭面颊。闻驭被打得歪过头,舌尖发麻,嘴角破皮出血。他没理会,甚至没有抬手擦掉。他罪无可恕,活该承受方青宜所有的怨恨与责备。闻驭眼神郁郁,不发一语地抱紧方青宜,继续吻他的眼泪。方青宜发狠地又抽了闻驭一记耳光,Alpha英俊深邃的脸上打出触目的血痕,衬衣也被抓扯得一团糟。闻驭任他发泄情绪,手指揉进方青宜细软的发丝,喉咙闷着血块,嘶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让我陪着你。”
“不要!”方青宜哭喊,手脚并用踢打他,“我不要!”
“我不会让你现在一个人待着。”闻驭猛地仰头,抬起血红的双眼,像一场血雨落在他黑得如兽类的眸里。他用指腹擦拭掉方青宜的泪水,折起方青宜的双腿,让Omega瘦削的身形以一个婴儿的形态被自己圈禁在怀中。
“怡怡,即使你恨我,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
方青宜虚弱喘息,所剩不多的力气在与Alpha完全不能抗衡的对峙中加速流失。闻驭搂紧方青宜,像要把怀中人揉入自己骨血,骨节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指甲刺进掌心,暗红的血丝从皮肉渗出,充斥自我厌弃的疼痛。
目睹病房里的场景,原本推开一道缝隙的房门又被关上了。
陆临野面容怔忪,往后倒退几步,撞到手拿试剂瓶经过的护士。被撞的护士嚷道:“干什么,看路呀!”
陆临野循声看向呵斥他的年轻护士。
见眼前是个高挑清俊的少年,护士原本冒起的火气消了大半:“你走路别发呆。”
他的目光落在护士脸上,眼神却是空洞的,对护士的话语置若罔闻。过了片刻,忽然转过身,在护士疑惑的脸色里,慌乱地往住院楼外离开。
晌午时分,天色大亮。医院里聚集很多人,许许多多陌生面孔如同潮水,朝他奔涌。
陆临野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就像被关进没有氧气的密闭空间。步伐仓促急乱,到后头几乎摇摇欲坠。他迷失方向地跑了起来,撞到人也不管,只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眼下令他窒息得要死掉的环境。
他跌入一条死胡同。
分辨不清方向,杂草丛生的砖墙挡住去路。陆临野粗喘,胸腔到喉咙再到嘴巴,全都弥漫疼痛的血气。他脸色惨白,扑通跪在地上,困兽一般闷吼着,自暴自弃地挥拳砸向墙壁。
耳边,回响起他在病房外,听见不远处两个护士的闲聊。
“6号房的Omega病人,昨天半夜被他老公紧急送来的那个,好可惜啊。”
“怎么啦?”
“流产了,一部分组织都流出了宫腔。我进去给他换药,他的样子真让我难受。”
“那也没办法呀。”
“……”
一拳、两拳、三拳……很快,陆临野原本干净修长的手就被砸得血肉模糊。然而他感觉不到痛般,神色麻木地继续把鲜血淋漓的拳头,往涂满暗红液体的墙壁砸去。他听到了骨头生生碎裂的怪异声响,脑海里浮现方青宜蜷缩身子,泣不成声的样子。他终于意识到,他对方青宜的喜欢是多么幼稚、偏激与狭隘。他伤害了方青宜,可是太晚了,晚得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复存在。绝望把他吞噬。
第80章 76
日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洒入房间。树叶随风摇晃,光影也在地面变成荡漾的波纹。坐在窗边的年轻男人不知被什么吸引,目光从手里的书移开,静静望向庭院。
阿姨走过来。
“方先生。”
“怎么?”
“午饭做好了,现在吃吗?”
“我现在不饿,放在那吧,我待会吃。”
太阳映照他的脸,将他洁净的五官照得近乎透明。温度渐暖,阿姨都觉得微微发热,可那张浸在日光里的脸,总是照不暖和般,泛着一股冷玉似的凉气。
这位方先生——打从阿姨头天过来,到今天准备离开,就没见他笑过。
神色寡淡,很少说话,与人拉开不冷不热的距离。一开始,阿姨以为方先生对佣人这样,后来才发现,他对闻先生也一样。
作为爱人,闻先生对待方先生体贴备至。刚做完手术时,方先生走路不方便,做什么闻先生都抱着,不止洗漱、穿衣、去洗手间,就连饭也一口口喂进嘴里,真是放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没能留住孩子,阿姨能够理解方先生心情低落。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情绪都发泄在丈夫身上。
“方先生,我今天下工啦。”
方青宜原本游走的意识,听见这句话愣了愣,转头看向阿姨。
一个月里,他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冷不丁听她工作期满,就要离开,不禁对时间的流逝感到恍惚:“今天吗?”
“是,”阿姨笑笑,“待会就走。”
方青宜合拢书,起身走向餐厅。阿姨见状,连忙给他盛好饭菜。
“你也坐,”方青宜说,“吃过午饭再走。”
阿姨连忙摇头:“不不,方先生,你吃。我刚才吃过了。”
“再吃点,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阿姨没想到方青宜会主动喊自己一块吃饭。照顾了这个俊美忧郁的Omega一个月,她心中也很不舍,于是不再推拒,取了自己的碗筷坐到餐桌一侧。
阿姨说:“在外面工作好几年,打算回老家长待一段日子,不出来了。”
方青宜点点头:“也好,在老家休息休息。”
“唉,没法休息啊,马上小孩也要生娃了,小俩口工作忙,得帮他们带孩子。”
阿姨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话音落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张放下筷子,不安看向方青宜。
“宝宝什么时候出生?”方青宜吃着饭,很自然地问,神色间并无不快。
“哦哦,下个月。”
“男孩女孩?”
“女孩。”
“嗯,”方青宜想到什么,眼睛里流露温柔之色,低头很轻地笑了笑,“女孩好,我有个妹妹,跟我关系很好。”
阿姨就没见方青宜笑过。作为大了二十岁的长辈,她看待方青宜的目光就像看待自己孩子,心中不觉涌起一阵怜惜:“方先生,你要多笑,你笑起来多俊啊。”
方青宜笑笑,没说话。
见方青宜态度随和,阿姨心情也跟着松弛下来,聊了些家长里短。她想了想,说:“方先生,你跟闻先生这么年轻,想要宝宝,以后肯定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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