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同学,等你长大后就会发现,其实你所掌握的东西会变成最功利的东西。什么都比不了赚钱重要,有饭吃才能继续艺术。”
盛闻景不忍心打断乐相宜的乐观,但还是严肃道:“还能弹和会弹不同,现在的我已经不能算走在追求成为钢琴家的行列的人了,我有充分的演奏经验,也有成为主业的创作身份,可这些都不能让我继续弹钢琴。”
“你明白吗,成长的途中会有很多不得已。我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自信,但不要锋芒太盛,这样迟早会伤到自己。”
话落,盛闻景意识到说得有点多了,当即道歉道:“抱歉,我不该这么说。”
乐相宜吸溜掉碗中飘荡着的小香菇,声音有明显的低落,她趁着爸爸去照顾别的客人的时候,小声说:“可我改不了。”
盛闻景放下碗筷:“你还小,能将这些话听进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乐相宜同学,某种意义来说,我们应该算是一类人,但我们这种人的圈子太小了,且大多都对生活过分理想。除去那些理想者,剩下的都是愤世嫉俗觉得世界辜负自己的音乐家,我们得时刻保持清醒,认清音乐于我们而言究竟占人生的多大比重。”
“如果你想将音乐成为职业,那么生活和职业你会怎么选择呢?虽然有种很圆滑的说法,比如工作其实就包含在生活中,是生活的一部分。”
“但这本身就很残忍,商业化的音乐才能赚钱,你所想要进行的工作或许并非你现在对音乐概念的诠释。所以我说我是音乐从业者,而并非什么作曲家,音乐家。”
“我的演奏在网上有视频,你可以从蕊金杯的官方历年参赛视频中查询,或者直接听苏黎白的演唱会。”
对待乐相宜这种天才,只有将她当做成人对待,乐相宜才会将忠告听进耳朵里。谁当她是小孩,她会把那个人的话完全当放屁。
因为盛闻景小时候就是这样的,所以父母很快接受了他早熟的事实,除非品行方面的教导,其它方面并不太干涉他为自己决定人生。
盛闻景还得回组委会完成赛事记录,短暂停留后便起身告别,临走时,他拍拍乐相宜的肩膀说:“加油。”
乐相宜撇撇嘴:“还用你说?”
赛程逐步推进中,决赛的官方冠名招标也轰轰烈烈地拉开帷幕。留音时代的团队从国内启程前往巴黎,在此之前留音时代已经联系大量媒体放出消息,公司对赞助留音时代总决赛势在必得。
这是留音时代正式踏入国际的首枪,必须打响。
吕纯作为盛闻景的助理,被盛闻景丢在国内数日,终于拉着行李箱与盛闻景汇合。
盛闻景觉得吕纯胖了不少,吕纯生怕盛闻景以为他工作清闲,连忙说:“浮肿浮肿,工作太忙人会浮肿。”
蕊金杯赞助商通常由两部分组成,服装赞助与器材赞助。
留音时代承包的是场馆花销以及乐器等的维护,而选手服装通常会选择巴黎本地的品牌入驻。
招标宴会厅内,盛闻景看到汤驰逸与顾时洸被记者围绕着提问。除去这两人的行径,站在一起似乎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盛闻景不由得想到沈望,沈望看似热心,实则是个性格冷淡的人,倘若此时和汤驰逸一起的人是他……算了,盛闻景摇摇头,从穿梭人间的服务生那里要了一杯红酒,继续倾听项目组负责人汇报工作内容。
盛闻景不太喜欢在台下受人瞩目,他缓慢走至舞厅门口时,耳边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先生,想跳支舞吗?”
盛闻景:“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
“汤家大概率会同留音时代一起赞助比赛。”顾堂从盛闻景手中拿走酒杯,蹙眉道:“这酒度数不低。”
盛闻景耸肩,说:“还不能确定公司是否能中标,不过汤驰逸在选结婚对象这件事上,着实没什么眼力见。”
顾时洸绝大多数时候是正常人,而那个大多数,恐怕便是他面对大众镜头时,使劲浑身解数营造出优雅贵公子的氛围。
不得不说,即使是盛闻景也偶尔会被他的外在蒙骗,毕竟长得真是太像乖巧三好学生那挂了。
顾时洸弹钢琴的天赋极佳,之前盛闻景教顾时洸的时候就能感受得到。即使他自小吊儿郎当地在名师身边学习,也仍旧熟练掌握了他们的技巧。
盛闻景微微叹息,果然,人的心思还是得放在正途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该打招呼该见的合作方已经商谈结束,盛闻景没有必要再留在舞厅,他笑道:“我要走了,待会见。”
“喝酒别开车。”顾堂提醒。
盛闻景摆摆手,边走边说:“没喝。”
酒水是给那些竞标商准备的,并非蕊金杯内部工作人员。运营蕊金杯的大多都是业内钢琴家,大家磕磕绊绊地学着并不属于自己的专业知识,逐步完善蕊金杯的各项管理,虽然很多对外沟通都是由职业经理人来做,但最内核的东西,仍然由他们提议承担。
久而久之,与蕊金杯相关的酒会便不再那么执着于“酒”,而前来竞标的商家们也愿意选择不那么伤胃的果汁。
毕竟和这群艺术家交谈,符合他们思想触动他们内心的策划,远远比金钱更重要。
盛闻景觉得这份纯粹在现在的社会已经很难见到了,不知蕊金杯还能保持多久。
刚抵达巴黎的吕纯得知自家老板出入居然没有车开,落地当天便为盛闻景联系了一台轿车。
蒋唯也在电话里“教训”盛闻景,尽管为公司节省开销是好,但也不能失了场面。
“有媒体拍到你进出坐一辆破烂老爷车。”
“我们留音时代好像要完蛋了。”蒋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继续说:“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盛闻景哭笑不得,欧格那辆车明明复古有趣,哪里是什么破烂。
他答:“老爷车不优雅吗?”
嘟——
蒋唯果断挂掉了电话。
……
盛闻景只是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单独开车,毕竟那天在赛车场,那场死亡之吻着实令他心惊胆战。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开车也能如此惊心动魄。
又或许,那个喜欢挑战极限运动的盛闻景,在这些年逐渐拥有了牵绊,变得不那么胆大,开始贪生怕死起来。
盛闻景坐进车内,顺手打开车内的换气装置。
吕纯怕他酒会喝酒,提前准备了曲奇饼干在储物盒内。
盛闻景刚打开包装纸,一股浓郁的黄油可可味竞相涌出来。不甜——
这是盛闻景对甜品最大的赞美。
显然外国人的甜点并不在他的鉴赏范围内。
将曲奇重新塞回饼干盒,盛闻景随便在手机导航中找了家评分较高的餐厅,才系上安全带,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汤驰逸,你发什么疯?!”
顾时洸怒道:“没看到我爸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吗?”
“那又如何。”汤驰逸冷道:“我的采访已经结束了,公司有事我得立刻回去。”
他骤然停下脚步,回身猛地抓住顾时洸的衣襟,强忍怒气道:“我们并非真正的婚姻,所以我去哪也不需要跟你报备。”
停车场昏暗却又扩音,他们大概是意识到了音调太高,于是争执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盛闻景打开车窗也没能听清半句。
很快,汤驰逸扯了扯发紧的领带骂了声该死,将顾时洸丢在原地径直上了他自己那辆卡宴。
为避免他们发现自己,以为自己是专程来听墙角,盛闻景打算等汤驰逸离开后再发动车子。
然而汤驰逸这边才打开车门,顾时洸那边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嘭!!!”
刺啦——
紧接着重物撞击的声音迅速替代了这份惊恐,一道极其刺耳的刹车声终结了轰鸣。
盛闻景愣了愣,他下意识下车向前跑,却因遗忘解开安全带而被重新弹回驾驶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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