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秦卫东这样看着他,质问他,方黎心里就有种莫名其妙地烦躁:“哎呀你烦不烦啊,难道我什么事都要跟你汇报?反了你了,她说过我就忘记了呗!现在我要动手术,动手术!到底我和这件事在你心里哪个更重要?”
“你。”
秦卫东没有丝毫迟疑。
“这不就得了!她要是真去美国了..”
方黎想起过年那两天他在李文玲胳膊上看到的乌青,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打的还是摔的,他叹了口气:“去了就去了..我妈那个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方黎心里也挺难受的,虽然他跟李文玲不亲,但那至少也是他亲妈,他跟李文玲从小就像是维持着一种俩人都想要亲近,但却总是适得其反的尴尬关系。
这里面也有他奶的错,但他们已经这样过了十几年了,很难再去追究,也很难一朝一夕地发生改变。
就像当时方宏庆出事,他满脑子也只想着秦卫东,他已经习惯了。
秦卫东陪伴他的时间远比李文玲,远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久,出了任何事。
无论是不是他的错,秦卫东都会从头到脚的维护他,最重要的是,秦卫东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们在车站等车时,秦卫东对他说:“回去之后,那个矿就是我负责了。”
“什么?你负责了?”
方黎没反应过来:“徐老板刚才是跟你说这个?不是,怎么会突然交给你呢?”
“我跟徐老板争取的,我比王小虎能给他赚得多,要得少。”
“噢..这样啊。”方黎点点头,又笑起来:“那你就是工头了!和以前一样?是不是比我们这里做散工挣得多啦?”
“是。”
而且以前他在方宏庆的矿上是领固定工资,这次是是打分成,虽然他只要半成,但一个矿开下来,也比方宏庆给的多多了。
“那王小虎呢?”方黎想起他。
矿上谁都知道王小虎这几天存心使绊子,就是在报复秦卫东。
下午的风有些冷,秦卫东往上带了一下方黎的衣领,说:“不知道,反正这里换我们了。”
换成他们了..方黎想了想,觉得他们这件事好像是他们抢了别人的路子。
对,鸠占鹊巢,有点不厚道,他瞧着秦卫东,刚要开口,突然间,他觉得,或许这么做是秦卫东一早就打算好的;
“这件事是你一早就想好的?”
秦卫东微微一愣,他有些没料到方黎会问这个问题,方黎的精力很浅,总是不太去过问这些事情。
他只停了一下,就诚实地说:“是。”
他来到长定,在王小虎的矿上待的第二天,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了。
不止是爆破的事,他就像路边那条穷途末路又饥肠辘辘的野狗,盯着别人嘴里的肉,眈视着怎么能一步步靠近,他在矿里的那些天计算着这里的规模,不大,正是个好机会,这让他一个没背景的人有七成的把握能拿下。
他要尽快给方黎看病,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要吃掉这里,他们离开了方家,他就要承担起很多东西,他要吃掉王小虎的这条财路,把它吞进肚子里,成为他秦卫东的本钱。
既然走投无路,那么这世上最快的路,就是一脚踩上别人,上去找路。
秦卫东看着方黎,眼光深深的,沉默里又带着一丝隐隐不安,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目光。如果方黎指责他这样的做法,他无法对方黎拿出一个站得住脚的解释,他也不愿粉饰他的行为。
方黎舔了下嘴唇,伸手拍了一下秦卫东的头,嗔怪:“越大心思越多了你..这都哪儿学的,怎么我就没想到?”
方黎摸摸下巴,认真思考地说:“秦卫东,你别怕,你赚的钱是我们两个人花的,就算我们的手段有点不地道,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不地道,放心吧,要是干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儿损阴德,有我承担一半,要损也是损我们两个人的,怕什么。”
这么多天下来东躲西藏下来,在吃不饱饭面前,方黎觉得一切大道理都是屁,他十分豪爽地帮秦卫东分担了一半。
反正方宏庆给他当了十九年的爸,方宏庆做的那份说不定早就算在他头上了。
回去的路上,秦卫东把方黎的检查单子一张张折叠好,放进夹克的最里层。
他们搭上回去的面包车,司机在收音机里放着最近港台一个流行女歌手的歌,女歌手风情万种,方黎跟着歌哼,身旁的秦卫东则头靠在车窗,这些天天不亮他就下了矿,深夜才回,已经浅浅睡着了。
方黎有些心疼,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不能一直这么只靠秦卫东一个人赚钱。
下午的检查报告秦卫东不让他看,他就猜出来了些,他的病或许不像秦卫东说的那样只是个小毛病,只是秦卫东最近整日在矿上定孔爆破,已经很累了,他在医院里故意对着秦卫东的右耳说话,他都听不太到。
他不想让秦卫东太累太担心了,既然小毛病是秦卫东告诉他的,那么他就相信,秦卫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秦卫东满意这样,就好了。
来往拉客的面包车从汽车站到夏河沟有固定的站点,还有一段山路得自己下车走,有人下车时,秦卫东也醒了,他看方黎闭着眼睛,便背起他,往矿上走。
方黎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今天坐了一天的车,他有些累,便趴在秦卫东的背上,小声同他说话。
“本来没检查没事,一检查,说我有问题,我立刻就觉得浑身累得慌..”
“累就再歇会。”
到了矿上,方黎听见男人们喝酒划拳的声音,声音最大的那个就是王小虎。
同时,他也闻到了一阵烤肉的香气,秦卫东停下了脚步,方黎睁开眼,看到中间空地上烧着堆火,王小虎正转着的树枝上面串了一只被剥皮的兔子,已经吃了一半,血糊淋拉的兔皮就扔在一旁的草丛里。
“你..!”方黎登时眼前一黑,不敢相信白天他还抱在怀里的小兔子就这样被人扒皮烤了吃了!
王小虎招呼着他们:“回来了啊,一块吃点,我明天就走了,想招呼弟兄们一起吃顿饭,正好缺个下酒菜,这只兔子挺肥的,就宰来吃了。”
方黎气地浑身发抖:“王小虎,我养了它那么多天,你瞎了眼了?!”
“我他妈就是瞎了眼了!不瞎眼能招到你们两个白眼狼?!”
王小虎也恼了,他站起来大声喊:“弟兄们,秦卫东这个小子他妈就是一头恩将仇报的白眼狼,我把他带来,好,他现在顶了我的位置!让徐老板把我开了!我王小虎今天把话放在这儿,你们今天是继续跟着他在这儿干,还是跟我走?!跟着我,我保证给你们找到比这里还赚钱的活!”
工人面面相觑,王小虎之前是做散工头的..真论人脉关系都比秦卫东这个外来的要强得多..
秦卫东扫了一眼地上啃完的兔子骨头,眼光抬起来,又在每个工人眼前过了一遍。
“这次开出来的矿成色怎么样,你们看到了。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你们都是老人,心里也有数。”
他继续说:“我之前就是做爆破出来的,也在别人手底下做过工,我不敢保证别的,但在我矿上的人,你们每一个人的工钱,我都可以保证比王小虎开得高,干得好了,年终还有红包。”
工人们犹豫,秦卫东话锋一转,淡淡道:“至于要选择跟着王小虎的,我不拦着,周围两三个矿都到了收尾期,不缺人。”
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走,秦卫东的意思表明完了。
老傅看了他一眼,在工人里又说起:“大家伙好好想想,咱这个矿是你们亲眼看着打出来的,矿石是你们亲自运的,我看靠着小秦,没错!化验报告你们也看到了,你们看看周围那个矿有咱们的含金量高的..”
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没人跟钱过不去,更何况一个是空口白条,一个是带着他们打出了马上能换成真金白银的高品矿,眼前的孰好孰坏,立刻分辨,工人们慢慢站了起来,不再喝酒吃菜,显然是要站在秦卫东那边,接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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