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很厚,天光透不下来,灰蓝的天色中还有没散尽的晨雾。
广场路面平坦,适合轮椅走动。
来回跑动的小朋友很多, 大多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玩具。
薄浔的目光被其中一个小豆丁吸引。
只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加特林样式的泡泡机, 黑色的机体泛着金属光泽,一按按键,密密麻麻的泡泡从发射口倾巢而出,伴随着激光, 特别炫酷。
“俞烬, 看那个, ”薄浔用眼神指了指小朋友手上的泡泡机, “刚才怎么没看见卖得?”
“你多大了?怎么还想玩这个?”俞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个泡泡机,笑得无奈。
数落完,他趁着小朋友跑过来的时候挥了挥手。
小朋友回头看了一眼俞烬。
瞬间朝着俞烬的方向跑来,没等俞烬开口,先一步奶声奶气道,“姐姐你长的好漂亮。”
听到这声姐姐,薄浔忍住没笑出声。
俞烬耐心柔声纠正道,“是哥哥。”
“……”小朋友歪着脑袋,打量着俞烬的脸。
俞烬没再纠正性别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手里的泡泡机在哪儿买的?”
“我爸爸给我改装的,”小朋友说完,大大方方的把加特林泡泡机递给俞烬看,得意道,“是不是超级酷!我爸和我说了,这是世界上最棒的泡泡机!”
刚没继续询问。
突然,东边快步走来一个中老年妇人,当着他们的面,一把抱起小朋友,抢过俞烬手里的泡泡机,大声训斥道,“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和那种人说话,坐着轮椅的都是要拐卖你的。你见过哪个真正的残疾人出门?能出门的肯定都是骗子。”
“可是,她只是个很漂亮的姐姐欸。我想和她说话。”
“你再和她说一会儿话,你会被传染成那个样子的,到时候你也走不了路……”
薄浔不确定俞烬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过分刺耳的话。
如果他刚才没拽着俞烬看加特林泡泡机,俞烬就不会喊住小朋友询问,也就不会……
他趴在俞烬肩头的动作有点僵持。
在学校里,同学最多在俞烬刚入学的时候,对轮椅表现出一定的好奇,不过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会揭俞烬的伤疤。
甚至很多同学争相照顾俞烬。
久而久之,薄浔以为,学校之外的世界对待俞烬也应如此。
可是他们出来短短不到半天。
遇见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窒息。
俞烬的表情还是无波无澜,“10点了,展馆应该已经开门,我们走吧。”说完,他伸手拍了拍薄浔搭在心口的手,示意薄浔推他。
薄浔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
“小浔。”俞烬又轻唤了一声。
薄浔这才回过神。
走向展馆方向的时候,薄浔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你指什么?”
“一直忍受外界异样的目光,在歧视里生活,不断听着这些刺耳的话。”
俞烬顿了顿,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算是吧。”
“……”薄浔哑然。
俞烬大概猜到薄浔想说什么,笑容有点苦涩,“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会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哭半天,躲在家里不肯出门,连去医院复查都抵触。后来慢慢习惯之后…也不能算习惯,更多是麻木,麻木之后,也就不觉得刺耳了。”
见薄浔久久没回话,俞烬又笑道,“坐轮椅还愿意主动出门的,基本都是内心经过千锤百炼,绝对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听见这些话会难过。”
“嗯。”薄浔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没再和俞烬说这个话题。
广场边的展馆是去年新建的,建筑外表的墙壁由不规则的碎玻璃拼接而成,像破碎的巨型玫瑰窗,极具艺术性。
大概是新建筑,加上经常被各地艺术展租用的缘故,展馆的无障碍设施做得十分到位,场外有宽敞平缓的坡道,场内有多台无障碍电梯,即便是俞烬一个人来也能畅通无阻。
一进展厅,俞烬就被展柜里各式各样的作品吸引。
催促着薄浔推着他流窜在各个展柜之间。
薄浔看着玻璃柜里雕塑。
他看不懂其中的艺术造诣。
只能看出来……长得好丰满。
越往内场,暖气开得越足。
薄浔脱下最外层的牛仔夹克,给俞烬抱在腿上。
原本还想卷起袖子,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不太合适。
展厅的中心,主展区内薄浔看见一幅熟悉的画作。
是以他为模特的那幅人像。
色调和结构和暑假时见到的半成品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只是细节精致了许多。
尤其是光影和五官,以及布料绳索的材质细节,极为写实。
乍一看像是照片一样。
看着画作中的自己。
薄浔陷入沉思。
当时……
他是这种表情吗?
明明当时他记得手腕被吊起来,被迫仰头还不能动的时候,非常痛苦。
“俞先生。”
左侧,传来一个生硬的中年男声,语调很奇怪。
薄浔和俞烬同时回头。
是一个银发苍苍的外国男人,顺滑的长发垂在心口前,手上带着许多戒指,身姿笔挺。
正朝他们走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俞烬转过轮椅,面对着男人。
即便是只能仰视对方的高度,凤眸中的气势丝毫不减。
男人伸出手,俞烬礼节性的和他握了握。
“幸会幸会,没想到,您会亲自莅临此次展会……”银发男人磕磕绊绊说道一半,突然像是舌头打结一样,露出痛苦面具,怎么也说不下去。
突然,切换了薄浔听不懂的语言,对着俞烬说了两句。
俞烬蹙眉。
气氛就这么僵持住。
等银发男人离开的时候,薄浔才开口询问道,“他怎么了?”
“他说自己汉语水平有限,去找翻译了,请我们在这儿稍微等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俞烬低声道。
薄浔:“你原来能听懂。”
“当然,”俞烬攥在轮椅扶手上的五指动了一下,语气有点无奈,“他是画廊的代表人之一,也是这次展会主办团队的核心成员。如果不出意外,待会儿应该会问问我日后的成长计划和路线,运气好的话会和我谈合作。”
“你如果如实说,你要读金融以后经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和你谈合作了?”
“嗯,肯定的。愿意和我合作的前提,必然是我要长久画下去。”
沉BaN默。
沉默良久,似乎听见俞烬叹息了一声。
随即开口,“小浔。”
“嗯?”薄浔听见自己的名字,微微弯腰,好离俞烬近一些。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选择把家里的公司卖掉,远赴重洋去读梦校,完全去追求梦想,你会和我一起走,对不对?”
“……”这个问题,薄浔瞬间像是读条被打断一样沉默。
其实薄浔是个没什么梦想的人。
小时候练武术,不过是因为父亲骂他不学无术,他听不懂“不学无术”的意思,以为是父亲骂他不去学武术,所以偏要去学。
游泳也是机缘巧合,彭娟给他报的。他虽对体育有一定天赋,但是对竞技没有什么兴趣。
至于后悔没去省队,也只是后悔当初没和彭娟抗争到底,后悔当初不够勇敢不够叛逆没和彭娟彻底闹翻。
如果真的去了省队成为专业运动员,他大概率也是斗志缺缺,早早退役。
上体校也不过是老师告诉他,体育练好了可以弥补文化课不足。
至于口口声声说着目标是北体……
倒不是对这所学校抱有什么执念,不过是听起来有面子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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