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姓周,也是一张我曾在饭局上看见过的熟悉面孔。他留着不羁的长发,和富态的身形说不上相配,但也不能说不配,倒是自然地融合出一股微妙平缓的艺术气息。
顾鸣生走过去,礼貌地点头说道:“是,今天辛苦周导了。”
周导爽朗笑了几声,“今天是辛苦你才对,后面没几场打戏了,回去把台词背熟点就行,你们老板刚才可是一直问我后面还有几场这样的戏份,我和他合作那么多回,就没见过他有那么心疼人的时候。”
最后一句话明显带有调侃与某些暗示性的语调,顾鸣生倘若未闻地挑眉问:“杜总也来了?”
我下意识收紧放在身侧的手。
周导说:“来了,就在外头等着,应该有什么事情要和你说。”
“我知道了,谢谢周导,明天见。”
“得,明天见。”
我稍稍加快脚步,走在顾鸣生身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问:“他来找你做什么?”
顾鸣生的面上没有多少表情,除了一贯的笑容以外什么也看不出来,更谈不上我以为的惊讶或是意外。
“不清楚,但他特意过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
我心不在焉地应道:“也许吧。”
毕竟追人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顾鸣生逐渐慢下了脚步,我随他的目光看去,一辆低调的黑色跑车正驶向这个的方向,车里的人不出所料,正是杜宇琛。
他下车后像是今天第一次看见我似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对顾鸣生扬唇一笑,“收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
顾鸣生的态度并不疏离,反倒格外自然地回应:“还行,你怎么过来了?”
杜宇琛抱着胳膊,不经心地笑着,“大明星赏个脸,一起去吃饭?”
“只有这件事?”
“也不全部是,我刚好在附近办点事,想到离你片场挺近就顺路过来了,”杜宇琛挑了下眉,目光不经意扫过我,“你等会和朋友有事吗?”
我没有开口,安静充当着背景板,只有在杜宇琛目光看过来时心底微微一紧,继而就听见顾鸣生的嗓音悠悠响起:“对,我等会要和小曜一起去吃饭。”
不等我放松下来,便听他又继续说道:“下次再说吧。”
杜宇琛听闻后低头笑了一下,而后转身扶上敞开的车门,说:“好,那就下次再说。”
他没有多问,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自己被拒绝的结果。而下次再说,意味着即便没有这次,也仍旧会有下次。
我抿着干涩的唇,并没有想象中的意外,甚至产生一丝不知是对谁而言的可笑。
顾鸣生没有彻底拒绝这份邀请,而是留有一丝依然可以让对方有机可乘的空隙。就像无数次对我,对那些所谓的追求者一样从不拒绝的模糊态度,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我感到烦郁。
在杜宇琛上车之前,他的目光似乎有感应般极其富有深意地扫过了我,我低下头看着脚边凹凸不平的道路,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
但我知道,我的掩饰一定拙劣得破绽百出。杜宇琛清楚地明白我都做了些什么,甚至相比起他的坦荡,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拿走他东西的卑鄙小偷。
但至少,顾鸣生仍旧选择了我。
谁也没有提起刚才那个小插曲,路过超市时我与顾鸣生一起进去买了做饭需要的食材,就像往常那样随性地聊天,而后去了他家。
只不过等我将一切都处理干净清洗好,站在厨房里的人又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顾鸣生。
我看着满桌都出自他手的饭菜,有些无奈地坐下说:“不是说好了今晚我做饭吗?”
顾鸣生从厨房拿来碗筷,已经换上了简约的家居服,栗色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啾,听闻我的话时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这样不好吗?”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说今天工作很累,不想做饭了吗?”
他递过来后坐在我的对面,眼底似笑非笑,“你在片场陪了我一天,不也该累了?”
我好笑地说:“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你拍戏,有什么好累的?”
顾鸣生没有出声,他单手撑着下巴,琥珀色的双眼静静望着我半晌,突然开口说道。
“但我不想看你为我做这些事情。”
我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
他难得没有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反倒叫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除了挂钟走过时间的嘀嗒声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动静。
我终于不住扯了一下嘴角,出声打破尴尬,“为什么这么说?”
“……”
这个问题似乎连顾鸣生自己也答不上来,他夹了一点菜,偏头移开目光,顿了几秒说道:“先吃饭吧,一会就凉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生硬地扯开话题,过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地答了一声‘好’,平静的心像是突然被敲了一下,莫名多跳了几拍。
他没有对这句话做出任何解释,好像又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可以听完就抛到脑后的玩笑。可我分明清楚地看见,他说话时的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依然看不透顾鸣生的内心。他把自己藏得太好,就连那一点细微流露的真情也不忘在清醒之后残忍地抹去,绝不允许被任何人窥探丝毫。
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可在习惯了玩笑置之的态度后,就连一句真心话都变得难以开口。
“你准备回去了吗?”
洗完手,我听见顾鸣生兀然响起的声音,一下子将我拉回与上次相似的情景,不由地接道一句:“对,时间不早了。”
他望着我,眼底似乎闪烁着异样的深谙,我不清楚这究竟是顾鸣生没有藏好的波澜,还是他刻意在我面前展现出的心计。但无论如何,我都涌上一丝莫名的紧张与躁动,好像即将听见什么不应该出现在此刻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又或许只是几秒,顾鸣生开口对我说。
“天色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相同的情景,与截然不同的回答。
这一下,好像突然将什么东西从我发胀的心底抽离,那种空落让我的身体晃了一下,又仿佛只是来自大脑皮层的短暂错觉。
我清楚这个时候应该转身离开,但在理智回笼前,我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响起,夹杂着没有控制好的、也本不该流露出的一丝轻颤。
“你不问我留不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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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我毫无意识地,突兀地打破了维持一晚上的平静,几乎是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刚才究竟说了一句怎样不该问出口的废话。
“小曜,”顾鸣生凝望着我,琥珀色的瞳孔被情绪渲染成更深的褐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喉咙下意识发紧,单薄地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
但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顾鸣生勾唇笑了一下,弯起的眉眼已经不复之前那般温和无害,他缓缓说道:“其实我原本不想那么快,我还想多给你一点时间,去慢慢认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我现在改变了想法,对你,我好像不应该用这种……太温吞的方式。”
他口中的每个字我都能明白,听在耳里却像是一节节断开的珠子散落在地上,怎么也无法串连成最开始的模样。
仿佛这本该是一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我僵滞在原地,连带发声的力气也被一同夺走,目光随着顾鸣生起身走来的动作,本能的退却让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壁。
他停在与我一步之遥的距离,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伴随深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不敢直视他,只能别过头低声开口:“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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