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逾岸耷拉下眉毛,嘴也瘪了下去。
闻一舟板起脸:“不准装可怜。”
“呜呜……”
闻一舟竖起眉毛:“不准呜!不准装哭!”
霸权!暴政!蔺逾岸敢怒不敢言。
闻一舟低头看他大受欺负的委屈表情,情不自禁无声笑了起来。回头想想,这人真是奇怪,不只是对方不知从何而起的亲近令人摸不着头脑,性格也可谓神奇。他以前只单纯觉得,蔺逾岸这人是个性随和,所以自来熟。后来逐渐发现他其实有一种神奇的消除距离感和边界感的能力——一种和自己截然相反的气质,让人即使刚见面就不由自主就把他当成相熟的人来对待。
是因为这样吗,和他共处一室时,完全没有以前那种和陌生人相处的社交压力和疲惫感。
不知道他这样在其他地方,比如工作中或是以前球队里,会不会被欺负,被算计?
闻一舟在蔺逾岸抬起头之前就收起了笑容,并果断制止了思维的发散——管我什么事,他咕哝道,才不关我的事吧。
第15章 寿司
“还真是久违了啊,一起吃饭。”孙燕齐脱下外套搭在凳子上,伸手招呼来服务生,“都多久了,上次聚餐还是你生日的那次?”
“是啊。”闻一舟在他对面坐下,双方都有些拘谨,“今天就我们俩吗?”
“嗯,爽子家里有点事,临时被叫回去了。”孙燕齐打趣道,“怎么,瞧不上我吗?”
闻一舟笑了笑:“不敢。”
两人今天选了一家日料店,是孙燕齐推荐的,坐落于市中心稍显僻静的辅路上。门脸很小,内里却挤满了老房子的上下三层。两人选了一个靠窗拐角的榻榻米座位,同大厅以竹帘稍微隔开些,面对面坐下了。
“你点就行。”闻一舟交出菜单。
孙燕齐点好了菜,两人没闲聊几句,寿司和刺身就陆陆续续端上来了。
孙燕齐随口问:“对了,你现在还住在原来那里吗?”
“嗯。”闻一舟夹了一块鳗鱼手握,忽然抬起眉毛,莫名其妙道:“你干嘛这个表情?”
孙燕齐眼泪婆娑地看着他,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含混不清地说:“没,就是觉得……过去几个月,你一定很辛苦吧。”
“你是我亲戚吗?”闻一舟翻了个白眼,“别用这种口气说这种话啊,怪瘆人的。”
孙燕齐眼泪狂飙:“我一口吃太多芥末了!”
“蠢不蠢啊!”闻一舟无语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你,你别逗我笑啊!”孙燕齐捂着嘴,“我米要喷出来了!”
闻一舟好不容易停下笑,心中同时轻飘飘又沉甸甸的,他看着孙燕齐皱着脸试图把芥末划拉到盘子的另一边,结果只是将之与酱油混合得更充分了。闻一舟脸上的笑意慢慢收起,逐渐被一种认真的神色所取代,开口说:“之前,对不起了。”
“什么事?”孙燕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闻一舟也抬起眼:“你给我发了那么多消息,打了那么多次电话我都没回,这个行为……挺混的。我要是把你真当朋友,是不该这么对你的。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但是我其实一直挺珍惜咱俩的友情和合作,音乐上能够互相理解,一起工作也很顺利。以前偶尔虽然会因为理念不同吵架,但终归都很好地解决了。”
孙燕齐被这一记直球给打蒙了,嘴里还包着半口饭,不知道该嚼还是该吞。他和闻一舟从最开始松散地偶有合作到后来稳定组团,大架小架没少吵过,因为两人遇到工作问题都是态度很强硬、观点很鲜明的人。但所幸每次争论的内容都只对事不对人,过了也就忘了,从不会在彼此心里留下什么坎儿————这几个月,孙燕齐确实也挺想他的。
“玩消失好几个月,然后又忽然说要回来,很不负责任吧。明明咱俩都合作了那么多年,我至少应该要和你联系的。”闻一舟说。
孙燕齐连忙摆手:“说什么胡话呢,出了那种事,是谁也一时半会接受不了,现在你要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不,我说真的,我这个人除了音乐之外什么都不擅长,虽然现在连琴也弹得不好。”闻一舟看着指腹的新茧苦笑了一下,“这么大个人了,还只知道逃避,并且逃避了一次之后,就连在逃避这个事实也一并不愿去想,实在太没出息了。”
闻一舟放下筷子,手撑在膝盖上,诚恳地说:“对不起。”
孙燕齐半张着嘴,愣了愣,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原谅你了。”
能面不改色地承认自己软弱,面对面当着我说出这种话,也……太帅了吧,孙燕齐心有不甘地想。而且,这和自己印象里那个闻一舟似乎不太一样了————他好像变得比以前还要更加坚强、更加独立了。
“你有……产生过动摇吗?”孙燕齐犹豫地问。
“关于什么?”闻一舟反问。
“比如,还要不要回来乐团,要不要继续搞音乐创作什么的,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你妈还没放弃让你回老家找工作吗。”孙燕齐抓了抓头发,“因为你一直不联系我们,我一度有点担心来着,怕你不想做音乐了。不是挺多人都会这样嘛,因为生活的打击也好,因为巡演疲惫也好,或者单纯创作灵感卡壳,暂时地离开乐队,想着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就很多年过去,再也没回来过。”
“不会,”闻一舟这次回答得很快,“毕竟别的我也什么都不会。”
孙燕齐失笑:“你到底对自己评价有多低啊,搞得好像除了拉琴一无是处似的。”
“况且……我又不是不能做音乐了,”他纤长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过,“要放弃,等到音乐和才华放弃我的时候再说吧。在此之前,我明明身体和脑子都还跟得上,因为自己犯怂就退缩说要放弃,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瞧不起谁?”孙燕齐呆头呆脑地问。
“那些没有机会的人。”闻一舟答得好像理所应当,“音乐这条路我也还没努力到什么份上,现在说放弃未免也太早。”
孙燕齐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啊,你不会是在想什么失聪的贝多芬咬着金属管子弹琴的故事吧。”
“那倒不是……”闻一舟说,他只是想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因为伤病而离开球场、做了无数次手术却仍然徘徊在赛场边的人罢了。
孙燕齐有点答不上话,双眼盯着筷子上肥嫩的三文鱼刺身轻轻晃动,又想:所以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呆着,来消化处理这些情绪吗?还是说是受了其他人的帮助或启发呢?
孙燕齐于是想到另外一茬事儿:“对了,之前那首歌在电视剧结尾播了你看见了吗?我看网易云评价都上万了。”
闻一舟点头:“嗯,蔺逾岸给我看了。”
“哦哦,反响很不错啊,我看抖音上有好多翻唱的。”
“是吗?”闻一舟对此反应倒是淡淡。
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创作的欲望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流淌过,自然而然,再自指尖谱出乐曲,更之后的事情他就不关心了。他们以前以前给交响乐团和剧组做音乐项目的时候,闻一舟理解对方的要求总是特别快,基本一次反馈之后就能很完美地贴合对方的需求。但是创作自己的东西时却很慢,一个歌的雏形在他脑中诞生,经过反复的孕育、沉淀和反刍,可能数年之后才会遇到第二个听众。
“最近有写新歌吗?”孙燕齐问。
“没有。”
“哦。”孙燕齐没太在意,“我前段时间写了一首歌,感觉还不错,但是和弦的部分总是怪怪的,哪天你帮我看看?”
“好。”闻一舟点头,顿了半晌,又说,“其实没写新歌,主要是不敢写,怕写不出来,也怕……写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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