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翰对此视而不见,他才没这个好心救风尘,不过是看他年纪与缪存相仿,又是刚误入歧途,还能劝进去两句。
抬腕看表,五分钟了,骆明翰推开门出去。
“卧槽,够快的啊,”关映涛难掩兴奋,“哥们儿是不是不行了?”
骆明翰没坐,弯腰从茶几上抄起烟盒跟打火机,手腕一翻叼了一根:“放屁。”
深深吐纳一息后,才餍足放松道:“你找的什么狗屁清纯男大学生,浪得我受不了。”
关映涛“嘶”了一声,“带回去?”
骆明翰掸了下烟灰:“回头再说。”在关映涛肩膀上拍了拍,“还有事,先走一步。”
出门前果然看到关映涛拉着洛洛问长问短。
骆明翰站在门外抽完了一支烟。六月末晚上的天气不算凉爽,他回到车上,在扑面而来的强劲冷气中跟自己打了个赌——
给缪存打个电话,要是没接,那他就开车去找他,见他。
按往常情况,骆明翰这属于作弊,因为缪存不接他电话属实常态。想见他就直说,弄得这么迂回,活像玩不起——骆明翰心里这么嘲笑自己。
但显然老天不想让他见到缪存,因为嘟声两秒之后,电话居然通了。
骆明翰:“……”
狗日的。
缪存没听到他吭声,皱着眉心又看了眼手机,确定无疑是「骆明翰」三个字。
“打错了?”
“没有没有没有,”骆明翰连忙出声,“……你在干什么?”
“复习。”
事出突然,骆明翰不得不又点起一根烟冷静一下,他平复着自己的心跳:“什么时候来家里看看月季?”
“考完试吧。”
他这么好说话,骆明翰都想抬头出去看看月亮了——看看是不是月亮打东边儿出来。
“今天怎么这么配合?”骆明翰咬着烟笑。
“心情好。”
缪存转着笔,在台灯下翻过又一页笔记。刚才骆远鹤语音找了他,听到他的声音,聊了两句,忽然挂断,改成拨了视频。
骆远鹤看着他,问他,「缪缪,想不想到法国来画画。」
缪存从未考虑过这条道路,「我可以吗?」
在他的概念里,去国外留学很难,手续繁琐,条件严格,他长这么大没有出过国,想象不了异国的日子。
骆远鹤目光淡淡地凝视着他,「我说可以就可以。」
能回到和骆远鹤一起画画的日子,缪存当然好。但是留学需要钱,他刚刚看了全部的存款,只是杯水车薪。他还得攒够二十万,之后再去申请助学贷款。
骆明翰不知道他为什么心情好,但心里认为这只是一句托词,一句缪存为了想接他电话而随口编的托词。他摁灭烟:“上次跟你提的让你帮我幅画,还记得吗?”
骆明翰不说,缪存的确忘了,但现在一提起来,他的笔在手中停顿了一下,眼睛缓缓亮起。
“现在还是没兴趣吗?”骆明翰长长而无声地舒出一口气,半笑着说:“有钱赚不赚,还要我求你来赚?”
缪存尚在犹豫,“你什么时候要?”
“暑假结束的时候,两个月,你看能画多少就画多少,三十万,不够的话再加。”
三十万……按寻常接单,缪存是到手不了这么多的,因为有中间商抽成。但这次没有中介赚差价,缪存赚得实打实。
虽然很想撇清与骆明翰的联络,最好能马上绝交。但他太想去法国,太想见到骆远鹤了。
骆明翰等了数秒,等到了他的一声“成交”。
只是语气很淡,仔细听的话,还带着说不清的自我厌弃。
没关系……只是两个月的画而已。缪存心里振作起来,快的话,他下学期中就能去法国见骆远鹤了。
第12章
期末考试顺利度过,成绩在两周后出来,缪存没有挂科的,只是绩点不算高。他本来学起那些通识课程就兴致缺缺,考前能那么认真地突击,不过是怕别人说骆远鹤的天才学生怎么这么拉垮。
考完试便是暑假了,他不得不回一趟家。
以前也试过对缪建成的电话不闻不问,放假了也不回家,每日在画室里打地铺,但缪建成是个极品,打电话报警说他的大儿子失联消失了。警察一通排查,最后找到骆远鹤的画室,差点把他当作绑架未成年的变态。
这背后也许有后妈、或者缪聪怂恿的原因,缪存不得而知。
他的家在城东郊,住这儿的往上数三代都是平头百姓,能出个公务员都算是光宗耀祖了。缪建成人到中年一事无成,靠一个水果摊养家,但在邻里间横着走,没别的,他有俩儿子,这是他能干的证明。
“缪存回来啦。”缪建成的第二任妻子李丽萍,正在为一家张罗晚餐。
缪存点点头,目光扫过餐桌,三副碗筷,没他的份。他上午就告知了今天会回家,显然李丽萍没把他当回事。
“碗在橱柜里,自己拿啊,阿姨蒸着鱼呢,走不开。”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微笑着说:“没事儿啊,你累了吧?还是上楼去休息吧,我给你拿。”
缪存知道,李丽萍是全家里最跟他统一思想阵线的人——统一认为他该离开这个家。
只要缪存不回家,李丽萍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沉浸在小家的幸福温馨里,缪存一出现,便会提醒她,她是个抢了别人老公的小三,她儿子是个未婚先孕的私生子,她的这个家是从另一个女人手中抢来的。
李丽萍看缪存,大概就跟看饭菜上的苍蝇差不多,闹心,但拍不死,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斗争中更咬牙切齿起来。
但她今天的客气热情显然是反常的,缪存心里留了些戒备,点点头上了楼。
缪建成的房子是从上一辈接手的,弄堂里的老破小,在畸角里造了三层半,但垃圾面积多得可怜,户型跟下水管道一样糟糕,缪存的房间在最顶层的阁楼——三层半的那半层。
长到一米七八了,但这阁楼是个十岁小孩儿住的,他必须猫腰进出,在地板上坐着才能直起腰,但凡上了床,就得躺着——就跟住火车上铺差不多。
还小的时候,缪建成带缪聪去游乐园玩,李丽萍以怕他受伤为理由,把他反锁在阁楼,天窗里的光线暗淡,他就着这些光一笔一笔画着画。
他弟弟缪聪的房间则在三楼,有书架和书桌,虽然他既不看书也不写作业。缪存进去时,他正在拼乐高。
“银行卡还我。”
缪聪动作未停,脸上浮现故作的笑容,好像自得其乐,“什么银行卡?”
“我的证件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银行卡丢了就去挂失,身份证没了就去补办,找我干什么?”他停下手,仰头看缪存,天真地说:“哥哥,你说我把人搞怀孕堕胎这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那间房子除了我,还有别人住,”缪存摊着手面无表情,“把证件还给我,或者我让他去报警,他丢了一台上万块的笔记本,我不介意让你以入室偷盗的罪名留案底。”
“你放屁!”高中生不经吓,缪聪慌了一下,强行冷静下来,“我有人证,我有晴晴作证。”
缪存没情绪地勾起一点笑:“是吗,她好像是从犯。”
“你这是诽谤!”缪聪蹭地站起身,“我根本就没拿他电脑!”
缪存耸了半边肩,“谁知道呢。”
兄弟两个无声地对峙,一个满身怒火面容扭曲,一个冷淡如水神情淡漠。
突然,缪聪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你就要证件包,别的不要?”
缪存轻描淡写:“衣服床单都扔了,花救活了,你把证件包还给我,我对你既往不咎。”
看来缪存并没有发现那本速写本丢了。缪聪心里盘算得飞快,要么,是他藏得太好,自信不会被偷,要么,他是故意把那本速写本藏得这么好的,好让自己不要去看,以至于根本已经忘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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